风穿堂过,卷起檐角残灰,如纸钱飘散。
李云飞跪在小院石凳前,冷汗浸透衣衫,胸口那道黑纹正一寸寸往上爬,像毒蛇缠喉。
他呼吸艰难,指尖颤抖地抚着断裂的青竹笛,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那只幽紫蝶影,已悄然振翅,没入窗缝。
梦——开始了。
第一梦:天魔殿
血月当空,映得整座大殿猩红如焚。
苏媚赤足踏在玉阶之上,金铃轻响,发丝如瀑。
她刚从幻境边缘挣脱,便看见那一幕——李云飞立于高台,手中长刀滴血,脚下横陈三具女子尸身:林诗音剑断人亡,慕容雪心口插着玉玺,而她自己,仰面倒在血泊中,双眼未闭。
他低头看着她们,眼神空洞,嘴角却扬起一丝诡异笑意。
“云飞!”苏媚怒喝。
他缓缓转身,刀尖指向她:“你不该醒……梦里,你早就该死了。”
可苏媚没有退,反而笑了。
妖冶、炽烈,如火莲绽放。
“我男人杀谁都不会杀她们。”她轻启红唇,声若魅音,“因为她们是他活下来的理由。”
话音落,天魔纱自袖中飞出,如烟似雾,瞬间笼罩整个大殿。
她的舞姿曼妙,一步一旋,竟将满殿血腥之气尽数吸入纱中。
那不是逃避,是反噬!
天魔音波逆流而上,顺着梦境裂痕回溯——她不信这是李云飞的意志,这分明是有人在借他的模样,撕裂她们的情感联结!
“给我——滚出来!”
她指尖凝劲,一缕真气化作青竹针虚影,猛然刺向虚空某点!
“嗤——”
一声凄厉尖啸划破梦境!
一只幽紫蝶影被硬生生从虚空中逼出,双翼焦黑,剧烈震颤。
苏媚冷笑,再运三分内力,针尖爆燃,紫焰腾起,刹那焚尽蝶影!
“想动他的人?先问过我这颗心还在不在!”
她猛然惊醒,唇角溢血,手中赫然攥着一枚漆黑扭曲的青竹针残片,针身泛着诡异暗光,仿佛还残留着梦魇的低语。
她抹去嘴角血迹,眸光如刃:“有人……在玩梦里杀人。”
第二梦:华山雪峰
风雪漫天,千仞绝壁之上,唯有孤影前行。
林诗音一身素白衣裙,站在悬崖边,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李云飞背着破旧药箱,手中青竹笛折断一半,一步步走入风雪深处,头也不回。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桃花。”她喃喃。
可那人只留下一句:“江湖太累,我不想打了。”
林诗音瞳孔微缩,心头剧震。
不对……这不是他。
真正的李云飞,哪怕被打断腿,也会笑着骂一句“老子还没输”,然后爬也要爬到她面前。
这梦,是假的。
是诱她放手的陷阱!
“你说过,江湖不止打打杀杀。”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冰泉,“可若没了我,你还算什么江湖?”
话音未落,她拔剑。
华山剑出鞘刹那,天地静了一瞬。
剑气冲霄,斩断风雪,更斩碎了这片虚假梦境!
她以“剑心映照”之术,直指本心——她不信他会走,所以她要用剑,把他的心跳找回来!
识海震荡,梦境崩塌。
她感知到那一丝微弱却熟悉的脉动,在遥远现实中小小挣扎着,如同风中残烛。
“撑住……我来了。”
她引一缕剑气贯入心脉,顺梦境通道逆行而下,直抵现实中的李云飞心口!
嗡——
现实中,李云飞猛然一颤,原本紊乱的心跳竟被稳住半息。
晨曦初露时,林诗音睁开眼,掌心摊开,那枚曾浮现在枕边的黑针,已碎成三截,断口处泛着焦痕,似被剑气焚毁。
她握紧碎片,低声自语:“有人想让我们恨他……可我们偏偏最懂他。”
第三梦:大燕皇宫
金銮殿上,鼓乐齐鸣,却无喜意。
慕容雪身着凤袍,被锁链锁于祭坛中央,头顶悬着裂痕斑驳的传国玉玺。
百官跪拜,口中高呼“共盟祭品,平定天下”。
而李云飞,就站在她面前。
他抬起手,握住玉玺,眼神冰冷如铁:“对不起……这是唯一的路。”
慕容雪笑了,笑得高贵而悲怆。
“本宫是公主,更是他的女人。”她一字一顿,“谁也别想用‘牺牲’骗他回头。”
她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洒而出,口中默念古老禁咒。
皇脉觉醒,血脉燃烧,九重虚影祭坛自地面升起,每一道都刻着大燕祖训——“情契为誓,生死不弃”!
她以血为引,以魂为阵,将那只潜伏在梦境深处的幽紫蝶影死死钉在玉玺裂痕之中!
“封!”
轰然巨响,蝶影挣扎嘶吼,却被层层禁制镇压,最终蜷缩于玉玺裂缝,化作一抹黑丝。
慕容雪喘息着醒来,唇色苍白,手中玉玺碎片滚烫发红,映出一张扭曲的女人脸庞——那不是李云飞,而是一个披着蝶翼长袍的神秘女子,眼神阴冷,仿佛隔着梦境注视着她。
“蝶影夫人……”她低语,“你想瓦解我们?那就看看,是谁先疯。”
夜未尽。
诊所小院,风止。
李云飞仍跪在地上,但胸口黑纹的蔓延之势,竟诡异地停滞了。
他不知道,在三个不同的梦里,有三个女人,为他逆天而行。
也不知道,那三枚曾试图侵蚀她们心灵的黑针,如今均已残损,带着灼烧与剑斩的痕迹,静静躺在三人掌心。
更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月光斜照,照见窗台上,三道纤细身影悄然落下,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同一句话:
有人,正在用梦,杀他。子时三刻,天地如墨,风声断绝。
诊所密室烛火摇曳,三道身影静坐成三角,将李云飞围在中央。
他的呼吸微弱如游丝,胸口那道黑纹已爬至咽喉,皮肤下隐隐泛出紫芒,仿佛有无数细针在他血脉中穿行。
青竹笛断裂处残留的灵光忽明忽暗,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心跳。
苏媚指尖一划,掌心裂开一道血口,三枚焦黑扭曲的黑针残片落在笛身之上,发出“嗤嗤”轻响,竟腾起一缕腥臭黑烟。
她冷笑:“这玩意儿想钻进我梦里,让我恨他、怕他、亲手杀他?呵……它根本不了解,什么叫‘为他疯魔’。”
林诗音闭目凝神,手中剑穗无风自动,上面缠着一小截被剑气斩碎的黑针,断口锋利如刃。
“这不是普通的梦魇入侵。”她声音清冷,却带着灼热的怒意,“是有人在编织‘背叛之梦’——让我以为他抛弃我,让苏媚以为他杀了我们,让慕容雪以为他亲手献祭她……这是在瓦解‘情契’的根基。”
慕容雪缓缓抬起手,那块从梦境中带出的玉玺碎片滚烫发红,映照出三人面容,也映出李云飞濒临崩溃的识海投影。
“情契非虚言。”她低语,凤袍上的金线突然泛起微光,“大燕皇族禁术有载:‘双心同脉,魂梦可通’。若我们心意相通,便能逆溯梦源,强行入他识海——不是等他醒来,是我们进去,把他抢回来。”
三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苏媚咬破舌尖,天魔纱自袖中飞出,化作一道绯色光幕;林诗音割腕引血,剑穗燃起一缕银焰;慕容雪以指画符,玉玺碎片悬浮而起,九重虚影在空中若隐若现。
三股力量交汇,骤然注入青竹笛残片!
嗡——!
一声贯穿灵魂的震鸣炸开,烛火瞬间转为幽蓝。
三女同时闭眼,身形微颤,意识如箭般射入李云飞的识海深处。
幻境·破碎识海
无边黑暗中,李云飞跪立于一片废墟之上,四周是崩塌的记忆片段:小巷血战、华山初遇、皇宫夜宴……全都扭曲变形,染上猩红。
他手中握着半截青竹笛,另一只手按在心口,指尖渗血。
“够了……”他喃喃,“我不想再看你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
他知道这是假的,可那些画面太真——苏媚为他挡刀而亡,林诗音跳崖断情,慕容雪焚身祭天……每一幕都像刀子剜心。
更可怕的是,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低语:“她们终将离你而去,就像你父母一样。你不配被爱,你只会带来死亡。”
他笑了,笑得凄然。
“那就……一起毁灭吧。”
他运劲于掌,正要拍向心脉,彻底封死识海——
轰!!!
三道光芒撕裂黑暗!
“云飞!”
三声齐喝,如惊雷炸响!
左侧,苏媚踏火而来,天魔舞姿狂肆张扬,纱影翻飞间,幻象尽数焚烧成灰;右侧,林诗音御剑凌空,华山剑意化作万点寒星,将缠绕心脉的黑丝寸寸斩断;上方,慕容雪踏虚而降,玉玺虚影镇压八方,一道金色情契之链自天而落,直贯其心!
“谁准你一个人扛?”苏媚怒吼,一掌拍入他胸膛,将自己的真气灌入。
“江湖没你说的那么冷。”林诗音剑尖轻点他眉心,泪中有笑。
“你是我们的男人。”慕容雪握住他的手,声音坚定如誓,“这一次,换我们护你。”
三股情契之力交融,如洪流冲垮堤坝,硬生生将那团盘踞心口的黑纹剥离而出!
李云飞猛然睁眼——
现实密室,烛火复明。
他剧烈喘息,胸口黑纹已然停滞,正缓缓退去。
而床边,三女唇角皆渗出血丝,脸色苍白如纸,却齐齐望着他,笑了。
“这次……换我们救你。”
话音落下,窗外月光骤暗。
风起,一片幽紫蝶翼悄然飘落窗台,无声碎裂。
而在遥远虚空的阴影里,一个披着蝶翼长袍的女人缓缓抬手,指尖捏住自己脸颊,轻轻一撕——
皮肉剥离,露出一张与李云飞七分相似的女子面容。
她望着远方,眼中无悲无喜,唯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低语如风:
“情丝越深,碎时越痛……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笑着喊我‘阿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