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尧攥着兜里的手机，指节都捏得发僵。那条“小心李警官”的短信像块冰，顺着裤兜往骨头缝里钻，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李警官刚好回头看他，方向盘打了个轻弯，警车稳稳停在警局大院门口。“发什么愣？下车啊。”他语气挺随意，伸手拍了拍林宗尧的胳膊，“刚才那下撞得不轻，没碰着哪儿吧？”
林宗尧赶紧把思绪拽回来，扯了个笑：“没事没事，皮糙肉厚。”推开车门时，他故意把怀里的文件袋往衣服里掖了掖——这玩意儿是命根子，可不能在警局露了馅。
警局大院里灯亮得晃眼，几个值班民警正凑在传达室门口抽烟，看见李警官的车，挥了挥手：“李队，刚接到你电话就往这儿赶，没想到你来得更快！”李警官应了声，领着林宗尧往办公楼走，楼道里飘着一股消毒水混着烟味的怪味儿，打印机“咔嗒咔嗒”地响，像在敲着什么催命符。
“先去笔录室，把刚才的事儿说清楚。”李警官推开一间小办公室的门，里面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摊着个笔记本，旁边放着个印着“ police ”的保温杯，杯沿还沾着点茶渍。林宗尧刚坐下，就看见门口晃过个熟悉的身影——王建军，那个郑凯说的、跟林振海偷偷塞信封的老警察。
王建军也看见他了，脚步顿了顿，脸上挤出个笑：“林总？怎么又来了？这阵子净跟警局打交道，可不是啥好事啊。”林宗尧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应着：“可不是嘛，倒霉催的。”眼睛却盯着王建军的手——那人手里攥着个文件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看着有点慌。
李警官把笔往桌上一扔：“老王，你先去忙你的，我给林宗尧做笔录。”王建军“哎”了一声，转身走的时候，余光又扫了林宗尧一眼，那眼神跟针似的，扎得人不舒服。
“别看了，他就是值班，过来拿份文件。”李警官打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敲了敲，“说吧，从你离开医院开始，一五一十说清楚。”
林宗尧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实话肯定不能全说——郑凯的存在、文件袋里的证据、老码头的事儿，这些要是让内鬼知道了，不光他完了，苏振邦和苏清颜也得遭殃。他只能捡着能说的讲：“下午在医院停车场看见个黑影，后来收到条陌生短信，说苏叔有危险，让我去老码头。我怕苏叔出事，就瞒着清颜过去了，结果在集装箱里等着我的是……一个熟人，他说知道老郑的事，想跟我联手查张昌明。正说着呢，清颜打电话说医院有可疑护士，我就赶紧往回赶，路上就被那辆739的车堵了。”
“熟人？什么熟人？”李警官抬眼看他，眉头皱着，“名字都不能说？”
“他……他怕被张昌明的人盯上，不让我往外说。”林宗尧含糊着，故意避开郑凯的名字，“他手里有张昌明卖劣质建材的证据，想等攒够了一起交出来。”
李警官“哦”了一声，笔尖在纸上划拉着，没再追问，反而问起那辆黑色轿车：“你确定车牌最后三位是739？车型记得吗？”
“确定，黑色的大众，看着挺旧的。”林宗尧赶紧点头，“刚才那俩壮汉拿钢管砸我车，要不是您来得及时，我今天就得交代在那儿了。”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怕，但也想试探试探李警官——要是他真跟内鬼一伙，说不定会露马脚。
李警官没接话，低头写了会儿，突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林宗尧，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振海和张昌明的关系？老郑的死，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这话问得太直接，林宗尧心里一紧，差点露了破绽。他赶紧端起桌上的水杯——是李警官刚给他倒的，温水，杯壁上还挂着水珠。“李队，我之前是怀疑过老郑的死有问题，但我一个做建材生意的，哪儿敢跟张昌明那种人硬碰硬？要不是苏叔这次被他害成这样，我也没这胆子跟他对着干。”他说得挺实在，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像个被逼急了的普通人。
李警官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小子，看着挺老实，心里门儿清。”他合上笔记本，“行了，笔录先到这儿，你车坏了，等会儿我送你回医院。”
林宗尧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周明发来的微信：“林总，护士查着了，根本不是医院的人！是个临时工，今天下午刚被人介绍来的，现在人跑没影了！苏叔手机里的加密文档没被复制，他设置了二次加密，那女的没解开！”
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半。他赶紧回了个“知道了，我马上回医院”，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就听见李警官说：“你手机刚才撞坏了？我看你一直没拿出来。”
“啊？哦，刚才撞车的时候颠了一下，好像没信号了。”林宗尧赶紧找补，顺势把手机掏出来晃了晃，屏幕确实黑着——其实是他故意关机的，怕等会儿有人发消息露馅。
李警官没怀疑，指了指门口：“走，先去院里等我，我把笔录交了就来。”
林宗尧点点头，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王建军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背对着他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风一吹，断断续续飘过来几个字：“……他没说太多……文件……没看见……”林宗尧心里一凛，赶紧加快脚步往楼下走，走到楼梯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王建军刚好挂了电话，正往他这边看，四目相对，那人眼神闪了一下，转身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哎呦，这老小子肯定有鬼。”林宗尧低骂一声，走到大院里，掏出备用手机——这是他专门藏在另一个兜里的，没敢在警局拿出来。刚开机，就收到郑凯的短信：“我没给你发那条‘小心李警官’的短信！你在警局小心点，我刚查到739那辆车的车主信息，是个空壳公司，背后就是张昌明！”
林宗尧盯着屏幕，脑子“嗡嗡”响。不是郑凯发的，那是谁？难道还有第三拨人在盯着这事？是敌是友？他正琢磨着，李警官从办公楼里出来了，手里拿着车钥匙：“走，送你回医院。”
坐进车里，林宗尧没敢再乱琢磨，假装看窗外。李警官突然开口：“林宗尧，你觉得警局里有内鬼吗？”
这话像颗炸雷，林宗尧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他转头看李警官，对方正专心开车，侧脸在路灯下明明暗暗，看不出情绪。“啊？内鬼？”他故意装懵，“不能吧？李队你们办案这么认真，怎么会有内鬼？”
李警官笑了笑，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说：“之前林振海被抓，好几次关键证据都莫名其妙没了，我就觉得不对劲。这次你被堵，匿名举报的人没留名字，也没留电话，你不觉得奇怪？”
林宗尧心里打鼓——这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在查内鬼？他不敢接话，只能含糊着：“可能是好心人吧，不想惹麻烦。”
“但愿是。”李警官叹了口气，“张昌明这孙子，跟三年前老郑的事脱不了干系，这次要是再抓不到他的把柄，以后更难了。”他转头看林宗尧，“你那个‘熟人’手里的证据，靠谱吗？要是能拿到，咱们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林宗尧心里一动——李警官这话，不像是内鬼会说的。难道那条短信是张昌明的圈套，想让他怀疑李警官，自乱阵脚？他刚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又震了，是周明的电话：“林总！你快回来！苏叔刚才突然说想起个事儿，跟‘枭爷’有关！”
“枭爷？”林宗尧蹭地坐直了，“你让苏叔别急，我马上到！”挂了电话，他对李警官说：“李队，麻烦你开快点，苏叔想起点重要的事。”
李警官没多问，一脚油门踩下去，警车窜了出去。路上，林宗尧脑子里全是“枭爷”——郑凯说这是张昌明背后的人，苏振邦怎么会认识他？难道苏氏以前跟“枭爷”有过生意往来？
到医院楼下时，林宗尧刚想下车，李警官叫住他：“等会儿。”他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个小小的定位器，“你拿着，要是再遇到危险，按一下我就能收到信号。”他顿了顿，“不管那条短信是谁发的，小心点总没错。”
林宗尧愣了一下，接过定位器攥在手里，心里五味杂陈。“谢了李队。”他说了声，转身往住院部跑。
病房里，苏振邦靠在床头，脸色还是有点白，但眼神挺亮。苏清颜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看见林宗尧进来，赶紧站起来：“你可回来了！刚才吓死我了，爸说想起‘枭爷’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宗尧走到床边，握住苏振邦的手：“苏叔，您别急，慢慢说。”
苏振邦喘了口气，慢慢说：“三年前，老郑查昌达建材的时候，跟我提过一嘴，说张昌明背后有个大人物，叫‘枭爷’。那时候我没当回事，觉得就是张昌明吹牛逼。直到上个月，我在一个老客户的酒局上，看见有人戴着跟你那个一样的‘枭’字吊坠——”
“谁？”林宗尧赶紧问。
“是个姓赵的老板，做房地产的，叫赵天宏。”苏振邦皱着眉，“当时我问他吊坠哪儿来的，他支支吾吾说捡的，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来，他跟张昌明走得挺近，说不定就是‘枭爷’的人！”
赵天宏？林宗尧没听过这名字，但心里一紧——终于有“枭爷”的线索了。他刚想追问，周明突然从门口探进头来，脸色慌张：“林总，外面有个女的找你，说是你朋友，叫……叫郑凯？”
林宗尧一愣——郑凯是男的，怎么会有人用他的名字找自己？他给苏清颜使了个眼色，让她照顾好苏振邦，转身跟着周明往外走。走到走廊尽头，看见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戴着墨镜和口罩，看见林宗尧，赶紧走过来：“林总？我是郑凯的朋友，他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郑凯呢？”林宗尧警惕地看着她，“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被人盯上了，走不开。”女人从包里掏出个U盘递过来，“这里面是他查到的赵天宏的资料，还有张昌明最近的货仓地址。他说让你今晚务必去看看，晚了就来不及了——张昌明明天要把劣质建材运走。”
林宗尧接过U盘，刚想再问，女人突然转身就走，快步进了电梯。周明挠挠头：“这女的看着怪怪的，要不要跟着？”
“不用。”林宗尧攥着U盘，心里犯嘀咕——郑凯怎么突然让个陌生女人送东西？是真的被盯上了，还是这又是个圈套？他刚想给郑凯打个电话确认，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别信那个女人，她是张昌明的人，货仓是陷阱。郑凯被我们扣了，想救他，自己来城郊废钢厂。”
林宗尧心里一沉，抬头看向电梯口——那部电梯刚下去，指示灯亮着“1”。他赶紧对周明说：“你在这儿守着苏叔和清颜，一步都不能离开！我去趟城郊废钢厂！”
“林总，太危险了！”周明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得守着他们。”林宗尧把U盘塞给周明，“这个你先拿着，要是我两小时没回来，你就把这个交给李警官。”他顿了顿，“记住，只给李警官，别让其他人知道。”
周明还想说什么，林宗尧已经快步跑向楼梯口。他掏出李警官给的定位器，按了一下——不管李警官是不是可信，现在只能赌一把了。跑到楼下，他刚想拦车，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冲他摆了摆手：“林总？上车，我送你去废钢厂。”
林宗尧盯着那人的手腕——没有疤，不是下午那两个壮汉。他心里犹豫着，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别磨蹭，郑凯的命在你手里。”
他咬咬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发动的瞬间，他看见后视镜里，一辆白色的车跟了上来——车灯闪了一下，像是在给他打信号。
林宗尧攥紧了拳头，心里清楚，这次去废钢厂，怕是凶多吉少。可郑凯在他们手里，他没得选。只是他没注意到，驾驶座上的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手里的方向盘，正朝着与废钢厂相反的方向，慢慢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