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莺莺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娇憨与热切，小胖手轻摇团扇。
她今日又是穿着标志性的一身粉霞云锦对襟襦裙，裙摆处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
萧珩脚步一顿，被迫停了下来。
一双亮晶晶的圆杏眼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他。
“啧啧啧……”孙莺莺用团扇半掩着唇，扇子边缘露出她小巧的下巴和一点红唇，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甜得发腻。
“瞧瞧这身段，这气度，当真是英俊得紧！萧郎君啊萧郎君，你这张脸要是能多笑笑，保管迷倒信安城一半的小娘子！”玉腕轻摇，佯作替他扇起风来。
“可惜啊可惜，就是太严肃了，成天板着个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哪家小娘子敢喜欢呀？”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意有所指地、极其明显地抬起下巴，朝着茗茗之踪雅阁所在的顶楼方向努了努嘴，眼神里充满了促狭和试探。
萧珩被她这直白露骨的“夸奖”和明目张胆的暗示弄得措手不及。
他素来沉稳，不喜言辞，更不习惯应对这般热情似火的女子。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一下从脖颈窜上耳根，白皙的耳廓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在暮色灯影下格外清晰。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紧抿，眼神略显慌乱地避开了孙莺莺灼灼的目光，匆匆抱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孙姑娘说笑了。天色已晚，萧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罢，几乎是有些狼狈地侧身绕过她，脚步略显急促地汇入了人流，那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看着萧珩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孙莺莺脸上的娇憨笑容瞬间收敛，如同变脸一般，换上了一副精明锐利的神情。
她慢悠悠地将团扇翻转过来，露出了背面那行同样张扬的字迹：“俊俏是病，姐给你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刚才那一番看似莽撞的花痴表演，不过是她精心设计的试探。
自打萧珩踏出茗茗之踪门槛的那一刹那，她那双看似天真烂漫的圆杏眼，便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他脸上每一丝肌肉的细微牵动，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波澜，甚至是他扶门框时指节微微泛白的力度，走路时比平时稍快半步的节奏……所有这些细节，都没能逃过她敏锐的观察。
尽管萧珩已经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但孙莺莺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掩饰的“若有所思”和隐隐的“盘算”。
那绝不是寻常访友后该有的神情。
“哼，果然有事……”孙莺莺低语一声，团扇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
她不再耽搁，粉色的身影一闪，如同归巢的乳燕，轻盈而迅速地直奔顶楼。
茗茗之踪雅阁内，慕知柔正端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素手执壶，慢条斯理地斟着茶，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
见孙莺莺进门，她抬眸，眼神平静无波，只淡淡问道：“如何？”
孙莺莺几步走到她对面坐下，将手中的团扇随意搁在案几上，那朵巨大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更显妖娆。
她脸上的嬉笑尽数褪去，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知柔，萧珩不对劲。我故意激他，他虽面皮薄红了耳根，但眼神深处藏着事，是那种……嗯，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正在心里反复掂量的感觉。他走得匆忙，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慕知柔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意料之中。他今日来，本就带着试探。”
“你是说……他窥破了你就是承瑾？”孙莺莺眸光一凝，声音里透出几分警觉与紧张。
“难说，”慕知柔素手执盏，轻啜了一口清茶，眉宇间带着一丝思量，“他屡次三番有意接近，言语间……总似意有所指。今日在粥棚，偏又被他瞧见了我腕上的疤。”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当时他眼神倏变，虽被我寻了由头搪塞过去，可那神色……分明不曾尽信。只怕……他心中已是在疑我和慕承瑾的身份了。”
“这可如何是好？”孙莺莺急声问道。
“先不管，按兵不动，反正他也没做实。”慕知柔放下茶盏，神色沉静，并无慌乱。
“当初你就不该救他！”圆杏眼狡猾得对着慕知柔坏笑。
慕知柔只作未见，兀自垂眸，佯装没看懂她的调笑。
“哦，对了！”孙莺莺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兴奋，“今日明部探回的消息，有重大发现！”
慕知柔放下茶杯，目光专注地看向她。
“是关于蓉妃的，”孙莺莺语速加快，“二十二年前，她触怒了圣颜，被圣上罚出宫外，在城郊的静思苑生活了整整两年！”
慕知柔眼神微凝：“静思苑？可是那……形同冷宫的静思苑。”
“没错！”孙莺莺点头。
“蹊跷的是，两年后，蓉妃不仅毫发无损地回宫了，而且自那时起便圣眷优渥，荣宠至今，地位甚至隐隐压过皇后一头！这不合常理。”
慕知柔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显然在思考这其中的关窍，“可知她是因何事而触怒天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