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夜晚，寒冷彻骨，星辰被永恒的辐射尘霾遮蔽，只有“樽”之营地那如同不眠巨兽瞳孔般的灯火，在环形坑底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也照亮了通往地狱的道路。
我和红隼如同两道紧贴地面的阴影，在焦黑扭曲的枯木与巨大残骸间无声穿梭，再次逼近那片令人心悸的异髓区边缘。寒风呜咽，卷起地面的骨粉尘埃，恰好掩盖了我们细微的脚步声。
根据从那小队队长终端获取的信息，那条标记为“废弃”的紧急维护管道入口，应该就在异髓区与相对稳定区域交接的一处峭壁下方。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到预定地点，眼前是一面覆盖着厚重锈蚀和黑色灼痕的金属崖壁。仔细搜索后，果然在一丛异常茂盛、闪烁着微弱磷光的变异苔藓后面，发现了一个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金属闸门。
闸门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腐蚀坑洼，边缘的密封胶条早已老化开裂，但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旁边有一个手动旋转的阀门盘，同样锈蚀严重。
“就是这里。”红隼压低声音，取出一个小巧的液压钳和一瓶喷雾剂，“帮我警戒。”
她将喷雾剂喷在阀门盘的锈蚀处，一种刺鼻的化学药剂迅速溶解着铁锈。随后，她将液压钳卡死在阀门盘上，开始用力。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每一次声响都让我们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这声音会引来巡逻队或者惊动营地里的什么东西。
幸运的是，风声足够大，掩盖了大部分噪音。
经过几分钟艰难的操作，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阀门盘终于被强行拧动！红隼迅速反向旋转，那扇沉重的金属闸门发出沉闷的呻吟，向内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陈腐、带着浓重机油味和某种生物巢穴腥气的空气，从黑洞洞的管道内部涌出。
“走！”红隼毫不犹豫，收起工具，第一个侧身钻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进去后反手轻轻将闸门虚掩，留下一条缝隙以备不时之需。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污浊不堪，脚下的金属格栅板积满了厚厚的油污和不知名的粘稠物质，踩上去滑腻而恶心。管道壁湿漉漉的，不断有冷凝水滴落。
红隼激活了腕刃上附带的微弱红光照明，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管道并非笔直，而是向下倾斜，蜿蜒曲折，如同通往地心深处的巨蛇肠道。
我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寂静中，只有我们的呼吸声、细微的脚步声和水滴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管道内并非空无一物。沿途能看到许多废弃的线缆、断裂的管道接口，甚至还有一些散落的、早已锈蚀无法辨认的工具零件。许多地方布满了粘稠的蛛网，网上挂着干瘪的小型生物骸骨。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传来了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我们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红隼示意我关闭光源，她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融入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前方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利物切入肉体的“噗嗤”声，以及一阵短暂的、微弱的挣扎声，随即一切重归寂静。
红光再次亮起，红隼的身影显现，她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腕刃上沾染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粘液。在她脚边，躺着几只被切碎的、体型巨大、长着复眼和锋利口器的变异蟑螂。
“小麻烦。”她低声道，语气平淡，“前面这种‘居民’可能更多，小心点。”
我们继续前进。果然，越往深处，管道两侧开始出现越来越多蜂窝状的巢穴，里面挤满了这种令人作呕的变异蟑螂。它们似乎畏惧红隼腕刃的红光和我们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大多缩在巢穴里不敢出来，只有少数试图攻击的，都被我们迅速无声地解决掉。
除了变异蟑螂，管道的一些通风口和裂缝处，还开始隐隐传来那种熟悉的、粉红色的、带着甜腻腐香的雾气，虽然极其稀薄，却依旧能扰乱心神。
“管道有裂缝连通着上面的异髓区。”我低声道，感到右臂的印记又开始微微发热。
“嗯，所以这条路才被废弃。集中精神，别被影响。”红隼提醒道，她的步伐依旧稳定，似乎有特殊的方法抵抗这种精神污染。
我紧守心神，利用刚刚淬炼过的、更加凝练的意志力抵抗着低语的侵袭。
又向下前行了不知多久，估计已经深入地下数十米，管道开始变得宽阔，并出现了岔路。根据终端地图显示，我们应该选择左边那条标注着“通往核心区泵站”的路径。
就在我们即将拐入左边岔路时，我的脚步猛地一顿！
“等等！”我压低声音，一把拉住了前面的红隼。
“怎么了？”红隼立刻警惕地蹲下，腕刃的红光熄灭。
我没有回答，而是全力运转冰核之瞳，感知着前方右侧那条黑暗的、地图上标注为“已封闭”的岔路深处。
就在刚才，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从那片黑暗中一闪而逝！
那波动……带着一丝苏小婉“画师”能力的纯净特质，但又混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就像是被强行污染了的月光！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绝不会有错！
“那边……有情况。”我指着那条封闭的岔路，声音有些干涩。
红隼皱起眉头：“地图显示那条路早就被彻底封死了，后面是废弃的冷却液库房，没有任何价值。”
“不，肯定有东西。”我的直觉和印记的共鸣都在疯狂示警，“我必须去看看！”
红隼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风险，最终点了点头：“给你三分钟。不管有没有发现，必须回来。我们的主要目标不是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拔出“红泣”，小心翼翼地摸向那条黑暗的岔路。
岔路入口果然被一扇厚重的、焊死的金属门堵住。但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或许是因为内部的腐蚀，门下方与地面相接的地方，锈蚀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破洞，刚好可容一人匍匐钻入。
那股熟悉的能量波动，正从破洞深处隐隐传来！
我没有犹豫，立刻俯身钻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刺鼻化学药剂味的空间。这里似乎发生过严重的泄漏，地面凝结着厚厚的、五彩斑斓的、具有强腐蚀性的结晶物。许多巨大的冷却液罐体早已破损坍塌，如同巨兽的尸骸。
而在空间的最深处，一个相对完好的罐体后面，我看到了光源！
不是营地的冷光灯，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微弱光芒！
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
绕过罐体，眼前的景象让我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在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她穿着破烂不堪的、沾满污秽的白色拘束服，双手被反铐在身后，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而在她的面前，悬浮着一个小小的、由幽蓝色光芒构成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复杂几何图案！那图案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着她苍白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那图案的气息……正是苏小婉的“画”之力！但极其不稳定，充满了痛苦和混乱！
她似乎正在无意识地、或者说被迫地，运用着自己那被禁锢的力量，维系着这个小小的、不知用途的图案！
而在她的脚边，散落着几个空的营养剂包装袋和一个被打翻的水壶。
“公司”的人！他们竟然把她关在这里？！这个废弃的冷却库房！是因为这里相对隐蔽？还是因为这里的某种环境能压制或者扭曲她的能力？
巨大的愤怒和心痛瞬间淹没了我！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但就在此时——
那个幽蓝色的几何图案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干扰！苏小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身体抽搐了一下，图案瞬间溃散消失。
她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黑发下，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清丽的脸庞。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茫然、痛苦和一丝……被强行植入的恐惧！
她的目光涣散地扫过周围，最终，落在了我藏身的阴影处。
四目相对。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强大意志，猛地从她脖颈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项圈上爆发出来！
“呃啊！”苏小婉猛地抱住头，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是禁制！他们给她戴上了控制项圈！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猛地从项圈上响起，打破了地下空间的寂静！
“警告！7号‘画师’出现异常精神波动！位置锁定：废弃冷却库b7！守卫立刻前往核查！”
我被发现了！而且触发了她身上的警报！
“林凡！快回来！大批守卫朝那边去了！”红隼焦急的声音从管道方向传来！
我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苏小婉，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砸碎那个项圈！
但理智告诉我，现在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她，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必须走！必须先完成主要目标！只有毁了“催化剂”，搅乱“公司”的计划，才有可能救她！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直流。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身影，猛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回管道破口，钻了回去！
“走！”我对等在外面的红隼低吼道，声音沙哑而压抑。
红隼看到我的脸色，没有多问，立刻转身向着主管道深处冲去！
身后，废弃冷却库方向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守卫的吆喝声！
我们沿着管道拼命奔跑，将速度提升到极限！
蛇行鼠道，竟通幽玄之地，得见魂牵梦萦之人，却亦是更为深邃的痛苦囚笼。
救赎之路，愈发艰难，也愈发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