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那张写着\"下次交接，改用声频信号\"的纸条仔细折好，塞进工具箱夹层时，手指在金属边缘蹭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手套内侧的一道细痕，没作声，只把箱子合上，咔哒一声扣紧。
天刚蒙蒙亮，苏雪站在厂区外的公交站台边，手里捏着一份早餐油条，包装纸上印着\"机械厂职工食堂专用\"。她没吃，只是盯着对面铁门上的值班室，等里面那个穿蓝工装的男人换岗。
\"人都安排好了。\"她低声说，眼睛仍望着前方，\"八点十分，维修组进车间换轴承，你就说是省局派来的技术员，姓李。\"
陈默点点头，拎起工具箱往门口走。保安抬了抬眼皮，接过登记表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他：\"李工？怎么没见过你？\"
\"省里临时调的。\"陈默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北方口音，\"上个月在齐齐哈尔修过同型号齿轮箱，这次是来复检的。\"
保安半信半疑，但看到证件上盖着红章，也就放行了。进门时，一道金属拱门嗡地响了一声。陈默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口袋抽出——里面藏着微型蚀刻刀，外壳做了磁屏蔽处理，刚好避开安检。
主车间在b区三号厂房。他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不紧不慢。路过质检台时，瞥见墙上挂着一块电子屏，显示着今日检修流程：08:30-09:00，主传动轴维护；09:15，自动检测启动。
时间不多了。
厂长是在他进车间五分钟后出现的。矮个子，走路有点跛，左耳戴着助听器，袖口露出一截军绿色毛衣边。他站在控制台前，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朝这边看了一眼。
陈默低头拧着螺丝，动作熟练。他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所以特意多花了二十秒调整皮带松紧，显得像个真在干活的技术员。
\"你哪个单位的？\"厂长走近，声音不大。
\"省机械局二处。\"陈默头也不抬，\"姓李。\"
\"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电话昨天打到你们办公室了。\"陈默终于抬头，笑了笑，\"是不是老张接的？他说会转告。\"
厂长眼神闪了一下，显然不确定有没有这通电话。但他没再追问，只拍了拍桌角：\"抓紧时间，九点要抽检。\"
说完转身走了。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那助听器在阳光下反了一下光。他收回视线，悄悄从手套指腹掏出蚀刻刀，藏在掌心。
主传动齿轮第七环，是预定位置。他弯腰检查连接件时，借着身体遮挡，指尖轻轻划过凹槽表面。三组长短交错的刻痕，慢慢成形——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摩斯密码\"特工暴露\"。
刚收手，身后传来脚步声。
质检员来了，比预计早了五分钟。他手里拿着放大镜，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记录本。
陈默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假装去拿扳手。就在对方靠近齿轮的瞬间，他脚尖一勾，踢松了一颗固定螺母。
齿轮轻微错位，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质检员立刻伸手去扶，小指却被凸起的刻痕边缘卡住。他\"哎哟\"叫了一声，猛地甩手，整个人踉跄后退。
也就是那一刹那，齿轮轴心暗藏的微型相机被震动触发。它旋转半圈，完成一次全景拍摄，图像通过墙体电缆中的谐振线圈，分段压缩上传。
全程不到两秒。
陈默蹲下去捡掉落的垫片，顺口说：\"这轴有点老化，得换个新的。\"
质检员揉着手，皱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往主控台走去。
广播突然响起：\"所有设备暂停三分钟，接受远程校准。\"
陈默站起身，擦了擦手。他知道这是厂长下的指令——刚才那通对讲机通话间隔是四十七秒，现在正好到了第五次。
他不慌不忙走到工具箱旁，打开最下层暗格，取出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贴在墙角配电箱背面。这玩意儿不会断电，只会让监控画面延迟三秒，关键时刻足够制造混乱。
九点零七分，校准结束。
主控台屏幕上跳回实时画面。质检员重新开始检查齿轮，可这一次，他凑得太近，呼吸喷在金属表面，形成一层薄雾。他抬起镜片擦了擦，再看时，那几道刻痕已被水汽模糊。
\"看不出问题。\"他摇头，\"送去二次扫描吧。\"
话音未落，厂长匆匆赶来，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电棍。
\"外面刚接到消息，有人冒充技术人员混进来！\"他大声说，\"封锁出口，所有人不准离开！\"
车间里顿时骚动起来。几个工人停下操作，保安从两侧包抄。
陈默叹了口气，拎起工具箱就往安全通道走。厂长看见他，立刻追上来，电棍直指胸口：\"站住！你还没查完！\"
\"查完了。\"陈默平静地说，\"齿轮没问题，就是润滑不足。\"
\"少废话！\"厂长一把推开他，\"保安！把他控制住！\"
陈默顺势踉跄一步，肩膀撞向旁边堆放的润滑油桶。桶身倾斜，盖子没拧紧，棕黄色液体哗啦流了一地，迅速蔓延到主控台下方的接线盒。
厂长冷笑一声，抬手按下紧急断电按钮。
全车间灯光熄灭。
可下一秒，备用电源自动切换。电流经过漏油区域，瞬间短路，触发连锁反应。
警报骤响。
所有操作屏同时跳出红色警告：\"严重错误 - 齿轮同步丢失\"。
机器一台接一台停转，传送带卡死，液压臂僵在半空。整个车间陷入混乱。
陈默趁着人群疏散，混在工人中间往外走。走到大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窗后，站着一个人，正举着望远镜。
他没躲，也没加快脚步，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枚提前拆下来的齿轮残齿。
走出百米，拐进一条窄巷。苏雪已经在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等着。
\"传回来了。\"她递过一台便携显示器，\"图像很清晰，拍到了轴心内部结构，还有那个隐藏接口的位置。\"
陈默接过屏幕，快速翻看。照片里，齿轮内壁刻着一组数字编码，排列方式与标准工业规格不符。更关键的是，接口形状像某种老式录音设备的插孔。
\"声频信号不是用来传递情报。\"他低声说，\"是用来激活装置的。\"
\"什么意思？\"
\"他们在等一个特定频率的振动。\"他把显示器还给她，\"只要某个齿轮以特定节奏转动，就会触发内部机关——可能是引爆，也可能是数据释放。\"
苏雪皱眉：\"那这些齿轮……已经出厂了吗？\"
\"不止出厂。\"陈默望着远处厂区烟囱冒出的白烟，\"有些可能已经在别的工厂运转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掏出那枚残齿，放在掌心。
刻痕还在，清晰可见。
巷口风吹过来，吹动他额前一缕碎发。他没抬手去拨，只是盯着那几道划痕，像是在读一封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信。
这时，一辆洒水车缓缓驶过厂区大门，水柱扫过地面，冲开一层积灰。
灰土之下，露出半块嵌入水泥的金属铭牌，上面压着一个极小的符号——三个同心圆，外围绕着波浪线。
陈默的目光停在那里。
他慢慢蹲下身，用指甲抠了抠铭牌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