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光怪陆离的信息垃圾场，踏入这片灰色山脉，仿佛从一场荒诞的梦境跌回了沉闷的现实。山体是单调的灰黑色岩石，植被稀疏，只有一些顽强的、带着尖刺的灌木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矿石的味道。
零所指的感应方向，正是这片山脉的深处。而那道扭曲光线的透明屏障，如同一个巨大的碗，倒扣在几座最为高耸的山峰之上，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排斥感。
“这结界……感觉不太友好啊。”王五缩了缩脖子，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那屏障上传来的、拒绝一切未经许可存在的规则波动。
塔骨上前几步，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投向屏障。
石头在接触屏障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被弹开，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一丝规则涟漪都未曾激起。
“不是防御，是……拒绝进入。”塔骨沉声道，“强行闯入，恐怕会被直接放逐到未知规则空间。”
张元摸了摸下巴，没有贸然行动。他观察着屏障的形态和规则波动，发现这结界并非死物，其规则结构精密而复杂，带着一种古老的、自成体系的逻辑感。硬闯绝对是下下策。
“零，能感觉到这结界的‘情绪’或者……‘规则倾向’吗？”张元问道。零恢复了记忆和部分权限，对规则的感知应该更加敏锐。
零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片刻，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它……很‘固执’。只认可特定的‘规则频率’或者……‘知识凭证’？感觉……像是某种古老的认证机制。”
“认证机制？”张元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这玩意儿认口令或者钥匙？”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悖论能量，模拟出几种常见的规则波动频率，靠近屏障。结果屏障毫无反应，甚至排斥感还更强了些。
他又掏出那本兽皮册子，试图从中找到类似结界的记载或者破解方法，但翻遍了也没找到直接相关的信息。
“师父，要不……让零师姐再‘安定’它一下？”王五弱弱地提议。
张元白了王五一眼：“你以为这是打地鼠呢？这结界范围这么大，结构稳固，零的力量刚稳定下来，胡乱使用万一再失控，或者引来‘规则之海’反噬怎么办？”他可没忘记零提到的使用限制和风险。
零也摇了摇头：“不行的，师父。这结界是‘死’的规则结构，没有‘活动’的规则可以让我‘安定’。强行干扰，只会引起整个结界体系的连锁崩溃，我们可能会被卷入规则乱流。”
看来，暴力破解的路子走不通。
张元盯着那屏障，脑筋飞快转动。认证机制……知识凭证……古老的逻辑……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想起在信息垃圾场找到的那些记录碎片，尤其是那块蕴含着“引导者”低语的碎片里，似乎提到过一些关于规则本质和古老约定的晦涩内容。那些信息虽然破碎，但其中蕴含的“道理”，或许能作为一种另类的“知识凭证”？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
张元清了清嗓子，走到屏障前，摆出一副要与它“讲道理”的架势。他回忆着碎片中的信息，结合自己的理解，开始对着屏障……念叨起来：
“夫规则者，有序之经纬，无序之基石也。悖论存焉，非错漏，实为必然之瑕疵，亦为演化之契机……”
“调和之道，不在强压，而在引导，如大禹治水，疏胜于堵……”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此结界阻隔内外，阴阳不通，和气不存，岂非有违天道（规则）自然流转之理？”
……
他半文半白，夹杂着自已对规则的理解和从碎片里看来的只言片语，说得摇头晃脑，仿佛在参加一场学术辩论。
王五和塔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师父这是……疯了？跟一个结界讲道理？
零却听得若有所思，她胸口的护身符微微发热，似乎与张元话语中蕴含的某些“道理”产生了共鸣。
起初，屏障毫无反应。
但随着张元越说越投入，甚至开始引用那块黯淡碎片中关于“清道夫亦为规则囚徒”、“钥匙碎片等待归位”等更深层的信息时——
那透明的屏障，竟然……微微荡漾起了一圈圈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规则涟漪！
有效？！
张元精神大振，说得更加起劲了！他把自已对“源初悖论”的粗浅理解，对“调和”权限的猜测，甚至对“归墟”的担忧，都一股脑地化作“道理”，对着屏障倾泻而出。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通过，更像是在进行一次对规则本质的叩问和阐述！
屏障的波动越来越明显，表面的光线扭曲也开始发生变化，仿佛在“倾听”和“思考”。
终于，当张元说到“吾等虽力微，然心向‘门’之真相，愿承‘引导者’之遗志，集碎片，明因果，求一线超脱之机……”时——
屏障中央，那光线扭曲最剧烈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由纯粹规则构成的……问号？
紧接着，一段冰冷但并非毫无感情的规则信息，直接映入了张元的意识：
【申请者，阐述你的‘认知’，证明你具备触碰‘古老盟约’相关遗物的资格。】
果然！这结界是在考验“认知”！
张元心中狂喜，连忙集中精神，将自已对规则、悖论、调和、“清道夫”本质、“钥匙”意义等所有理解，去芜存菁，凝练成一段简洁而核心的“认知”，传递了过去：
【规则非绝对，悖论蕴生机。调和寻平衡，钥匙启真相。清道夫亦困于笼，吾等求索于笼外。】
这段“认知”传递过去后，屏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后，那规则问号缓缓消散。
冰冷的信息再次传来：
【认知评估……通过。逻辑核心符合‘古老盟约’基础标准。】
【权限授予：临时通行。】
【警告：内部区域规则结构不稳定，存在未知风险。擅动核心遗物将引发不可预知后果。】
话音（意念）落下，那巨大的透明屏障，在张元四人面前，如同拉开的幕布般，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不定的光之通道！
成功了！真的靠“讲道理”把门“说”开了！
王五看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对师父的崇拜之情如同滔滔江水。塔骨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张元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零则开心地拉住张元的手：“师父好厉害！”
张元得意地一扬眉毛，拍了拍并不存在的长袍（心理动作）：“那是！知识就是力量！跟为师混，以后这种操作还多着呢！”
他志得意满地率先踏入了那条光之通道。塔骨、零、王五紧随其后。
通道内部光怪陆离，仿佛穿梭在规则的夹缝中，四周是飞速流转的、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流光。仅仅几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已然穿过了结界，站在了一片与外界灰色山脉截然不同的土地上。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在山腹中的古老庭院。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周围是残破但依旧能看出精美雕饰的玉石栏杆和亭台楼阁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沧桑、宁静，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散的悲伤气息。
而在庭院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高台。高台之上，悬浮着一件物品。
那并非想象中的钥匙形态，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暖木质色泽的……碎片？它表面有着天然的木纹，却又散发着一种极其内敛、但本质层次极高的规则波动，给人一种“沉重”而“古老”的感觉。
正是零感应到的那块钥匙碎片！
“就是它！”零指着那块木质碎片，语气肯定。
张元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取物，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了结界最后的警告——【擅动核心遗物将引发不可预知后果】。
这碎片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周围也没有任何明显的防护。但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能作为“钥匙碎片”之一，又被如此严密的结界保护，岂是能随便拿的？
他仔细观察着高台和碎片周围的空间，规则感知提升到极致。
果然！他发现了极其隐晦的、如同蛛网般遍布碎片周围的、细密的规则丝线！这些丝线并非陷阱，更像是一种……平衡装置？或者说，是维持这片独立空间稳定的某个关键节点！
一旦贸然取走碎片，很可能导致整个空间，甚至外面那结界的崩溃！
“不能直接拿。”张元沉声道，“这碎片是维持这里某种平衡的核心。硬取，咱们可能都得被埋在这里。”
“那怎么办？”王五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张元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四周的废墟。既然这里是“古老盟约”相关的遗迹，或许……有其他线索？
他的目光扫过残破的玉石栏杆，扫过倒塌的亭台，最终，定格在了一块斜倚在黑色金属高台基座旁的、半埋于尘土中的……石碑上。
石碑上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文字，但在石碑顶端，却清晰地刻着一个符号——
正是那个由“悖论螺旋”与“调和天平”构成的“源初印记”！
而在印记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用的是一种张元从未见过、但意识却能自然理解的文字：
【承吾之志，护此残片，待‘归位’之时，以‘调和’之心，平复此地‘执念’，方可取之。】
承志？护片？调和之心？平复执念？
张元看着这行字，又看了看那块悬浮的木质碎片，以及周围这片弥漫着悲伤气息的废墟，心中若有所悟。
看来，想拿到这第二块钥匙碎片，光靠“讲道理”进门还不够，还得完成某种……“净化”或者“超度”仪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身边，已经初步掌握“调和”权限的零。
这次的任务，恐怕还得落在宝贝徒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