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握住对方伸来的手。签字笔的金属笔帽被拇指推回原位，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目光落在法资代表领带夹的反光点上，那枚微型摄像机正对准签约台主屏，记录着每一帧画面。
“总监先生。”他开口，声音不高，“上次环保评估的复查报告，贵方至今未提交补充材料。”
对方笑容微滞，随即摊开公文包：“今天不是来谈那个的。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他抽出一份装帧考究的文件，封面上印着烫金徽标与法文标题，下方是一行中文译注：翼型设计知识产权认证书。
沈昭华已上前半步，指尖滑过平板边缘，解锁加密通道。她接过副本时动作平稳，翻页节奏精准，仿佛早已预判内容结构。第三页的技术参数图刚映入眼帘，她便轻声念出编号：“FR2017A004872？”
法资代表微微一怔，点头确认。
“贵司声称此项专利注册于二〇一七年三月？”沈昭华抬眼，“到我国《航空学报》二〇一六年十二月刊载的论文《高升力非对称翼型优化模型》，其核心算法与该设计重合度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她将平板转向主控屏，输入指令后，对比图并列呈现——左侧为论文附图，右侧为专利图纸，流体力学关键节点完全重叠。
“根据《巴黎公约》第四条优先权条款，技术公开即丧失新颖性主张资格。”她语速不变，“请问，贵司如何解释这一时间差？”
现场记者迅速调取数据库核对信息。外宾席传来低语，有人掏出终端查询原始文献。法资代表脸色渐沉，试图辩称“独立研发巧合”，却被沈昭华截断：“若坚持主张原创，我方可立即向国际航空知识产权联盟提交仲裁申请，并请求启动跨国技术溯源调查程序。”
主屏红蓝对比图持续播放，数据标注清晰无误。法资代表沉默数秒，突然伸手夺回文件，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成两半，再用力扯碎，纸片散落于地毯。
谈判桌陷入短暂死寂。
陈御风这才缓缓开口：“我们不追究侵权责任。”他拿起合同修订本，翻至技术服务费章节，“但需追加百分之三十费用，作为技术澄清与合规审查成本补偿。”
“这不合理！”对方厉声道。
“合理与否，由市场决定。”陈御风指向大屏幕，“阿联酋订单已生效，沙特代表团正在候场。贵方若退出，所有预留产能将重新分配。”
空气凝固。法资代表额角渗出细汗，手指紧攥公文包边缘。他身后随员低头耳语几句，最终，他咬牙道：“……接受。”
沈昭华立即调出电子协议界面，新增条款自动生成。数字跳动中，金额栏刷新——技术服务费总额上升三点七亿美元。她将签书板递出，指尖未抖，戒指在灯光下泛起一抹青绿光泽。
对方签字时笔尖顿了两次，墨迹略显凌乱。最后一划收尾，陈御风同步按下全息系统锁定键。六代机模型依旧悬浮空中，机体表面涂层反射出冷冽光泽。
“合作愉快。”他说，语气平淡如常。
法资代表起身离席，背影僵硬。安保人员悄然上前，无人机从侧上方降下，无声拾取地上的证书残片，送入后台证据封装舱。监控日志自动标记该人物为“高风险接触对象”，后续行动纳入追踪序列。
大厅内掌声稀落，多国观察员低声交谈。一名德国武官向同事低语：“他们用规则反杀了规则。”
沈昭华站在陈御风侧后方，平板显示最新财务结算路径。她未看屏幕，而是注视着对方夹克左胸口袋——那里藏着一支从未离身的签字笔，此刻笔帽已被旋下，露出内部刻满微小数字的金属套管。
陈御风察觉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将笔收回内袋。他扫视全场，观众席后排一名男子正快速拆卸设备天线，动作隐蔽却未能逃过他的余光。那人起身欲退，经过b区走廊时脚步略顿。
“周子豪。”陈御风按下通讯键，“西侧出口设临时检测点，查所有人电子设备频段。”
“明白。”耳机传来回音。
沈昭华同步更新权限列表，将本次交锋全程录像加密上传至私有云节点。她指尖划过“证据链归档”选项，准备关闭界面时，忽然发现一段异常记录——三分钟前，某匿名Ip曾尝试接入专利数据库镜像端口，来源地址伪装成沪城知识产权局服务器。
她未声张，仅在备注栏输入一串坐标编码，随后删除操作痕迹。
陈御风此时收到量子解析模块反馈：刚才撤离的信号源重新激活，频率偏移至4.9Ghz，携带短脉冲加密包，传输方向指向东侧媒体区。他不动声色调整袖扣角度，激活系统定向屏蔽协议。
全息投影轻微闪烁一次，随即恢复正常。模型尾部推进器亮度略微增强，掩盖了数据流波动。
“他们还在试。”他低声说。
沈昭华点头，将平板翻转扣在桌面，屏幕暗去前最后一帧是合同金额——56亿零3700万美元。她右手抚过西装领口的微型飞机胸针，确认其处于静默状态。
陈御风望向大厅入口。下一组访客尚未抵达，红毯区域空置。但他知道，真正的博弈从不在台前。
法资代表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门禁系统记录其离场时间为15:47:23。后台数据显示，其手机在十秒后自动连接境外漫游网络，首次请求访问一个位于卢森堡的离岸公司数据库。
陈御风抬起左手，机械表盘指针指向15:48。他轻轻摩挲笔杆，上面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风洞测试第117次失败，燃料喷嘴堵塞。”**
这是前世最后一次飞行前的记录。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已无波澜。
沈昭华递来一张纸质备忘条，上面写着一行新任务代码。他接过时，指尖触到她手套边缘的一道细微裂痕——那是昨夜应急处理信号干扰时留下的磨损。
“下一个是谁？”他问。
沈昭华还未回答，东侧媒体区一台摄影机突然自行旋转镜头，焦距精准锁定陈御风面部。快门声响起，闪光灯爆亮一瞬。
陈御风抬手遮光，同时按下腕表侧面按钮。系统提示：**“检测到非授权图像采集，已启动反摄录协议。”**
摄影机镜头瞬间失焦，画面扭曲成噪点。操作者惊愕查看设备，发现存储卡已自动格式化。
沈昭华将备忘条折起，塞进口袋。她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全场摄像机位。
“不是谁的问题。”她说，“是整张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