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的手掌仍贴在起落架锁扣上，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他没有动，目光锁定控制台传来的实时数据流。风速仪读数跳至8.2米\/秒，侧风超出安全阈值1.4级，警报红灯闪烁，液压压力曲线出现不规则波动。
“控制系统自检完成。”周子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传感器显示b腔压力异常，但涡轮盘热成像正常，无应力集中点。”
陈御风闭眼一瞬，思维界面弹出系统诊断结果：【液压模块无结构性损伤，波动源于冷却残留形变导致的信号漂移】。他睁眼，抬手按下通讯键：“排除警报，推进起飞流程。”
张建军站在观测区边缘，眉头紧锁。他快步走到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的气流模拟图：“这个风况下手动修正难度极高，建议启用备用方案。”
“不用。”陈御风已戴上飞行头盔，手指在遥控面板上快速校准，“自适应算法已加载二级响应，机翼变形补偿预设完成。”
地面指挥员举旗示意，三号机引擎启动，尾喷口蓝焰轻吐。滑跑开始，速度升至60节时，机翼前缘微型涡流发生器自动展开，翼面微颤，气流被强制贴附。80节，100节，120节——升力突破临界值，主轮离地。
航模爬升姿态稳定，攻角精确维持在9.3度。控制台数据显示，飞控系统正以每秒37次频率微调副翼与襟翼角度。周子豪紧盯参数变化，突然低呼：“滚转通道延迟！指令响应滞后0.4秒！”
机身左倾3.2度，横侧力矩陡增。看台上有人站起，惊呼声压过风声。
陈御风右手稳住操纵杆，左手拇指在面板边缘轻划一道弧线。思维指令同步触发：【调用殷麦曼翻转模板】。他推油门到底，同时反向压杆，航模在上升过程中完成横滚接半筋斗翻转。动作结束瞬间，攻角回落至7.1度，未触碰失速红线。
“自适应系统接管了！”周子豪声音发颤，“它自主修正了延迟链路，补偿量比预设模型高出18%！”
航模进入平飞阶段，高度保持在380米。陈御风未松懈，持续监控飞控反馈。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在着陆。
下降指令下达后，航模切入下滑道。距地面50米时，风速再度突变，右翼遭遇阵风切边，右侧主轮触地早于左侧0.3秒，偏航趋势显现。
他立即关闭自适应模式，切换纯手动操控。左脚轻踩方向舵制动，右手微调差动刹车压力。航模滑行二十米后停稳，起落架结构无变形，轮胎接地痕迹对称。
全场寂静一秒，随即爆发出掌声。
陈御风摘下头盔，额前汗湿的发丝垂落。他起身走出控制舱，未走向媒体围栏，而是径直走向团队所在区域。他先转向张建军，深鞠一躬。
“没有您一次次推翻重来的要求，这架飞机不会这么稳。”
张建军嘴唇微动，手中铅笔“啪”地折断。他用力点头，抬手鼓掌。
陈御风又转向周子豪：“材料性能超预期，是你守在熔炉前七十二小时换来的。”
周子豪低头看着记录本，猛然抬头，两人目光相撞。他嘴角一扬，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陈御风握住，用力一握。
最后，他看向军方代表。对方已走上前，伸出手：“飞行包线完整覆盖设计边界，控制精度达到军用无人机标准。我们正式立项‘苍穹-1’预研项目，由你们团队主导技术验证。”
“谢谢。”陈御风声音平稳，“但我们做的不是验证，是重建。”
记者群立刻涌上，话筒几乎戳到他脸上。
“陈先生，请问这项技术是否考虑商业化？国际资本是否有合作意向？”
“有传闻说星耀资本愿出五亿收购您的专利，是否属实？”
“您是否会成立私人航空公司，打造中国版Spacex？”
陈御风抬手，人群安静。
他没有转身面对镜头，而是从夹克内侧取出一枚金属牌，轻轻抚过表面刻痕，再重新别回胸口。然后，他缓缓环视四周，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一个麦克风：
“三十年前，有人因为国产发动机推力不够，没能把飞机拉起来。
二十年前，有人因为航电系统受制于人，被迫降落在陌生机场。
十年前，我的战友，因为双发停车，选择撞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三号机尾翼上，那道昨夜发现的划痕已被修复，漆面如新。
“我们今天飞起来的，不只是一个航模。
是我们本该早就拥有的，自己的天空。”
全场静默。
军方代表率先鼓掌，随后是张建军、周子豪，接着是所有技术人员。掌声由点及面，扩散至整个试飞场。
沈昭华始终站在观礼区最外侧，香槟色西装在晨光中泛着柔和光泽。她没有上前，只是在陈御风说完最后一句时，微微点头。她的右手轻轻抚过耳垂，那里空着一只耳钉。
一名记者冲破安保防线，高声追问：“陈先生！如果国外巨头开出天价，您真的不会动摇吗？”
陈御风终于转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提问者脸上。
“动摇？”他声音冷了下来，“你见过断轴的涡轮盘吗？你听过战友最后一次通话里，只剩电流杂音吗？”
他抬起右手，指向西北方向的天空。
“那边有个地方，埋着一架没人记得的飞机。它的发动机，也是因为我们造不出合格叶片，最后烂在戈壁里。”
他收回手，语气平静：“所以我不需要被收买。我只需要把它挖出来。”
记者还想追问，却被安保拦下。其他话筒纷纷递上，问题接连不断。
“关于六〇三基地，您是否掌握未公开机型资料？”
“网传您与沈氏集团存在利益输送，如何回应？”
“您是否计划脱离现有体制，独立研发战机？”
陈御风不再回答。他转身走向三号机，伸手轻抚进气口边缘。思维界面中，遗址地图仍在闪烁，红点 pulsing，倒计时轮廓逐渐清晰，数字开始显现：71:59:48。
他掏出随身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三行参数：攻角补偿阈值、弦向变形速率、液氮冷却梯度。翻到最后一页，勾掉“首飞”二字，在旁边标注：“下一步，遗址接入”。
周子豪走过来，低声说：“数据全部归档，自适应系统的学习曲线已经封存。”
陈御风点头，将笔记本收回夹克内袋。
张建军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军方刚传来的模拟器排期表，c级权限已激活，可以还原六〇三基地的气动环境。”
“明天上午八点。”陈御风说，“我要看到地下机库的三维建模。”
“已经安排好了。”张建军顿了顿，“但你要想清楚，一旦进入那个坐标，就再也不能回头。”
陈御风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阳光刺入瞳孔，映出琥珀色的光斑。
他右手悬在半空，思维界面中三条路径再次展开。交汇点的倒三角符号微微震颤，与蓝图残缺边缘严丝合缝。
控制台最后一组数据停止滚动。
风速仪指针停在5.8米\/秒。
三号机尾灯熄灭。
他的左手缓缓握紧，指甲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