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刚触到凹槽，共鸣仪便像被唤醒的活物般震颤起来。
青铜表面的纹路泛起蜜色流光，顺着镜钥往他掌心钻，烫得他倒抽冷气——这温度不似金属，倒像有生命的脉搏在跳动。
\"退后！\"苏绾的声音带着破空的风，她拽住顾昭胳膊往旁一拉。
几乎同一时间，石殿穹顶的水晶灯爆成星芒，白光如洪流倾泻而下，裹着嗡鸣的音浪将四人吞噬。
顾昭的耳膜被震得发疼，本能地闭紧眼。
再睁眼时，鼻尖已萦绕起沉水香的气息。
他踉跄两步，被冰凉的触感抵住后腰——转身望去，竟是一面一人高的琉璃镜，镜面里映着他发白的脸，背景却不是石殿，而是朱漆廊柱、悬着流苏的宫灯。
\"欢迎来到'镜界'。\"
女声从前方传来。
顾昭抬头，见柳妃正站在五步外。
她穿的不再是素色襦裙，而是月白对襟宫装，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这里是归墟之力最纯净的灵域，藏着千年未散的执念。\"
苏绾的手指已按上腰间的玉牌——那是苏家守灵人代代相传的镇邪器。
她瞳孔微缩，盯着脚下青石板上流转的光纹：\"灵域......难怪共鸣仪会暴走。
这里的灵力浓度是外界的十倍。\"
楚云没说话，正用手机快速连拍。
他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这是他发现关键线索时的典型反应。
顾昭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显然在强压着惊呼——手机屏幕里，每一张照片都重叠着不同的画面：有穿胡服的侍女捧着漆盒疾走，有戴幞头的官员握着半块玉佩垂泪，甚至有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正往镜中塞入什么。
\"跟我来。\"柳妃转身走向长廊深处，裙裾扫过镜面时，那些晃动的影像突然清晰起来。
顾昭瞥见其中一幅：自己熟悉的沈砚——但更年轻，眉眼间带着未被岁月磨平的锋利，正将半块羊脂玉塞进柳妃手中，\"阿柳，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双玉归衡的解法......\"
\"沈先生？\"顾昭脱口而出。
他加快脚步，指尖几乎要碰到镜中那个年轻男人的后背，却被柳妃伸手拦住：\"那是二十年前的他。
镜界里的时光，本就是乱的。\"
话音未落，右侧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顾昭转头，看见一场华美的宫宴：乐工在廊下击着方响，舞姬的披帛如流霞般飞旋。
但最醒目的是主位上那个穿翟衣的女子——她正将手中玉佩递给身侧的女官，而女官转身时，袖中滑出另一块形制相同却色泽暗沉的玉佩。
\"偷换！\"苏绾低喝。
她凑近镜面，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这是苏家古籍里记载的'换魂玉'手法。
用阴玉替换阳玉，被换者的三魂七魄会逐渐被锁进玉中......\"
\"所以柳妃要封镜。\"顾昭突然明白过来。
他想起前几日在旧书摊翻到的《唐宫秘闻》，里面提到开元年间有面\"摄魂镜\"连夺十三条人命，\"被镜子吸走的，根本不是性命，是被阴玉困住的魂魄。\"
\"灵奴！\"楚云的警告像根银针刺破空气。
顾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长廊尽头的镜面里爬出几个身影——他们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有的缠着粗麻孝衣，有的套着褪色的官服，共同点是双眼泛着死鱼般的灰白，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朝众人一步步逼近。
\"退到我身后！\"顾昭将苏绾和楚云往自己这边带。
他能感觉到镜钥在掌心发烫，那是\"点化万物\"能力被触发的征兆。
指尖抵住镜钥顶端的云纹，他默念师父教过的共鸣诀，灵力顺着手臂窜上脊椎，在脚边绽开一圈淡金色的光罩。
\"这些灵奴被归墟之力侵蚀太久，净化是唯一解法。\"柳妃的声音带着哽咽。
她抬手抚过最近的镜面，镜中映出个梳双鬟的小宫女，正对着镜子抹眼泪，\"他们生前都是被镜灵诱骗的可怜人......\"
\"先解决眼前的！\"苏绾扯开腰间的绣帕。
那帕子本是湖蓝色，此刻却泛起青金色流光，上面绣的鸾鸟竟振翅飞了出来，啄向最近的灵奴。
被啄中的灵奴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体像被泼了热油般滋滋作响，可下一秒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楚云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快速扫过屏幕，抬头时脸色发白：\"无人机拍到玄门了！
就在前面那座塔的顶层——但......\"他顿了顿，\"塔周围的灵奴数量是现在的三倍。\"
顾昭咬了咬牙。
他能感觉到灵力在体内翻涌，镜钥的纹路正顺着他的血管往指尖爬。
左手按在地上，他将镜钥的力量注入青石板，地面顿时裂开蛛网般的光痕，像根根锁链缠住灵奴的脚踝。
\"柳姑娘，借我灵力！\"他转向柳妃。
后者两团光在半空相撞，炸出刺目的白芒。
顾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被锁链缠住的灵奴正在融化——不是消散，而是化作点点星光，飘向最近的镜面。
\"有效！\"苏绾的绣帕又缠住两个灵奴。
她鬓角的碎发被灵力掀起，眼底却浮起笑意，\"继续这个节奏——\"
\"停。\"
冷得像浸过冰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顾昭抬头，玄门前的阴影里站着道身影。
月光般的银发被扎成高马尾，左眼戴着鎏金眼罩，正是消失多日的黑曜会首领银鳞。
他手中握着面黑镜，镜面泛着油光，像摊永远凝不冻的墨。
\"顾昭，\"银鳞的嘴角勾起冷笑，他转动黑镜，镜面里映出顾昭的脸，\"欢迎来到归墟的起点。\"
顾昭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盯着镜中倒影——那分明是自己的脸，可眼神却冷得像淬过毒的刀，嘴角的笑意与银鳞如出一辙。
石殿外的乌鸦又啼了一声，这次的叫声里，似乎混着另一个人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