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推酒店房门时，指节还在发颤。
后颈被冷汗浸透的衬衫黏在皮肤上，像块冰砣子。
他余光瞥见苏绾转过脸来，发梢扫过锁骨处的翡翠项链——那是她每次紧张时都会无意识摩挲的动作。
\"楚云在解析铭文。\"苏绾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两度，手机屏幕的冷光在她眼下投出青影。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正发出轻微的嗡鸣，楚云的指尖在键盘上跳得飞快，腕骨随着敲击节奏微微起伏。
顾昭注意到他左手背有道新添的抓痕，应该是刚才在旧仓库躲避追踪时蹭的。
\"双玉归衡，阴阳相济，启归墟之锁......\"楚云突然停住，屏幕上的篆文翻译框跳出最后一行。
顾昭的呼吸霎时一滞——这八个字像根细针扎进记忆里，他猛地想起三天前整理师父遗物时，在日记本夹层摸到的半块玉牌。
\"昭哥？\"苏绾递来的毛巾悬在半空，他这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攥着颈间的残玉。
残玉贴着皮肤发烫，烫得他指尖发疼。
他扯下绳子，把半块残玉和日记本里的拓片并排放在台灯下——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出拓片边缘的暗纹，与残玉断裂处的弧度严丝合缝。
\"叮。\"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顾昭抬头时，镜灵残影正浮在穿衣镜上方。
她月白旗袍的褶皱里渗着幽光，发间玉簪的光斑落在苏绾脸上，像滴未落的泪。
\"她在皇陵......等你。\"
声音轻得像风吹散的灰烬。
顾昭的残玉在掌心震得发麻，他盯着镜面逐渐恢复平静，突然抓住楚云的手腕：\"归墟共鸣仪的启动条件，是不是双玉归衡？\"
楚云的鼠标悬在\"阴阳相济\"的翻译上，抬头时镜片反过一道光：\"铭文里提到共鸣仪需要双玉定位灵脉节点。
结合你师父留下的玉牌......\"
\"是启动钥匙。\"苏绾突然插话。
她的指尖抵着下巴，这是她快速梳理线索时的习惯动作，\"我爷爷说过，唐代皇陵的机关常以玉为引，双玉合则阴阳通。\"
顾昭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翻出背包里的铜镜残片——这是三天前从旧物市场淘来的，当时点化时感应到若有若无的灵脉，现在想来，或许是镜灵在等他。
\"试试。\"他把残玉、玉牌拓片和铜镜残片按铭文拓图的凹槽摆好。
苏绾俯下身，发香混着檀木气息飘过来：\"需要我帮忙？\"
\"不用。\"顾昭的拇指擦过铜镜边缘，灵脉在他眼中骤然清晰——那些细密的纹路像活了般游走，顺着残玉和玉牌的裂痕蔓延。
当最后一道灵脉连接成环时，镜面\"嗡\"地发出清响，一道淡青色的光雾升起来，在三人头顶凝成模糊的地图。
\"是匿名信里的皇陵坐标！\"楚云的指尖几乎戳到光雾上，\"山脉走向和卫星图吻合，这里......\"他画了个圈，\"应该是地宫入口。\"
苏绾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免提键：\"老秦？\"
\"小苏啊，\"电话里传来沙哑的男声，\"黑曜会最近往西北调了三批人，都是带着探测仪的。
我托人查了他们的资金流向......\"背景音里传来翻纸声，\"有笔两千万的转账备注是'归墟重启'。\"
顾昭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抓起茶几上的行程单，墨迹在灯光下泛着蓝：\"明天一早出发。\"
\"我来订机票。\"楚云已经打开订票软件，\"最早的航班是六点，来得及。\"
苏绾按住他的手背：\"开车。\"她转向顾昭，眼底有暗潮翻涌，\"皇陵外围有守灵人布的隐阵，飞机容易被监测到。
老秦的人会在高速口接应。\"
顾昭点头。
他低头收拾东西时，铜镜残片突然在背包里发烫。
等他摸出来，镜灵残影又出现了，这次她的嘴唇动得很快，声音像被风吹散的丝线：\"初镜......归衡......封印......\"
\"等等！\"顾昭把脸贴到镜面上，\"师父笔记里提过初镜！\"他翻出随身的皮质笔记本，快速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这里！
'初镜承灵，归衡锁魂，非双玉不能解'——师父当年在敦煌修复的唐镜，就是初镜？\"
苏绾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所以镜灵说的'她'，可能是初镜的原主人？\"
顾昭没说话。
他盯着笔记里师父的字迹，墨迹在灯光下泛着旧黄，像块凝固的时间。
次日清晨五点，越野车碾过藏渊市的晨雾。
顾昭坐在副驾，车窗上蒙着层薄霜，他用指尖画了道线，看外面的路灯一盏盏退向身后。
\"在想什么？\"苏绾从后视镜里看他。
她今天穿了件驼色冲锋衣，平时盘起的头发散下来，在风里飘成浅褐色的云。
\"师父。\"顾昭摸出铜镜残片，\"昨晚点化时，我好像看到他了。\"他顿了顿，\"在一面大铜镜前，拿着归衡玉佩，身后有个穿宫装的女人......和镜灵很像。\"
苏绾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
楚云在后座翻着笔记本：\"宫装？
唐代的？\"
\"应该是。\"顾昭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铜镜背面有唐宣宗年间的款识，可能和皇陵的主人有关。\"
中午时分，越野车驶入西北戈壁。
远处的沙丘像凝固的浪，阳光把车影拉得老长。
顾昭摇下车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带着灼烧般的刺痛。
\"到了。\"苏绾指着前方的土坡，那里立着块\"文物保护\"的木牌，漆色已经剥落。
顾昭跳下车，残玉在颈间发烫。
他闭上眼，点化能力如潮水漫开——地底下的灵脉像发光的丝绦，在他意识里交织。
东南方三公里处，有团暗紫色的光团，那是地宫入口的灵脉节点。
\"跟我来。\"他踩着碎石往坡下走，靴底碾碎了几株骆驼刺。
走到光团正上方时，他摸出铜镜残片，轻轻贴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咔——\"
石板缝里渗出幽蓝的光。
顾昭后退两步，看着整排石板缓缓下沉，露出下面的石门。
门楣上的浮雕被岁月磨得模糊，但还能看出双凤衔珠的纹样。
\"小心。\"苏绾的手按在他后腰，\"黑曜会的人可能已经到了。\"
顾昭转头看她。
阳光正落在她眉骨上，把眼窝照出片阴影。
他突然想起昨晚镜灵说的\"等你\"，喉结动了动：\"就算他们来了......\"他握紧铜镜，\"这次我不会再让线索跑了。\"
石门完全开启时，里面涌出股陈腐的土腥气。
顾昭打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台阶上的青苔——有人最近走过，脚印还带着新鲜的泥。
他率先走进去。
苏绾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楚云的呼吸声很近，带着点急促。
当三人的身影完全没入黑暗时，远处沙丘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银鳞摘下墨镜，镜片上落着粒沙。
他身后的影蛇正用细刃刮指甲，刀尖泛着幽蓝的光：\"目标进去了。\"
\"很好。\"银鳞的嘴角勾出冷笑，\"让他们先探路。
等归墟之力觉醒......\"他望着黑洞洞的石门，\"那些守灵人千年的布局，该结束了。\"
深夜，酒店房间的灯光昏黄如旧。
顾昭把铜镜残片放在床头柜上，镜面突然泛起微光。
他凑近时，隐约看见残片深处有团黑影在蠕动——像是另道灵脉，比之前的更幽深，更古老。
他伸手触碰镜面。
这次，没有残影浮现，只有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谁在他掌心跳了下。
顾昭缩回手，盯着镜面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的眼睛里，有星点幽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