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最后一片桃花掠过苏寒的鼻尖时，他还保持着追向残影的姿势。
指缝间残留的桃香里，那抹月白裙裾的影子已经彻底消散，只余下掌心命纹碎片的震颤，像极了当初姬九黎濒死时，两人共享的那阵心悸。
\"九黎...\"他低唤一声，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右臂突然泛起灼热的刺痛，荒古天命纹顺着血管爬上手背，青金色纹路在皮肤下蜿蜒，像活过来的小蛇。
苏寒猛地攥紧拳头，却见掌心里那枚本该暗淡的命纹残片，此刻正泛着微弱的红光，仿佛被什么东西从深处唤醒。
\"源的崩解不是终结...\"他喃喃自语，指腹轻轻摩挲碎片上的星芒纹路。
三个月前重铸天道时，他亲眼看着天命玉牒与鸿蒙系统在\"源\"中同归于尽，以为所有与姬九黎相关的命数都已被碾碎成尘。
可现在这抹红光，分明在说那些命运之力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沉眠。
远处山脚下婴儿的啼哭忽然拔高，苏寒这才惊觉自己的灵力不知何时已不受控制地散了出去。
灵气在指尖凝成淡青色的雾，却不像从前那样温顺流转——雾团里竟有几缕黑丝在纠缠，像被搅乱的线团。
他心头一凛，灵力如潮水般收进体内，却在感知扩散时捕捉到更惊人的异状：
东边青丘山方向，有修士的气息突然暴涨，从筑基境直窜到元婴，又在刹那间暴跌回练气，痛呼声穿透千里；西边苍梧海面上，三位化神期长老的灵识同时湮灭，连本命法宝都碎成齑粉；最让他血液凝固的，是极北方向那片被姬九黎亲手封印了三百年的荒古禁地，此刻正有若有若无的命纹波动传来，像极了...她当年以九窍玲珑心镇压魔神残魂时，溢出的本源之力。
\"是她。\"苏寒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几乎是踉跄着摸向腰间的破劫剑胚，剑胚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急切，嗡鸣着震开剑鞘，剑身映出他泛红的眼尾。\"记忆回溯，我需要她的线索。\"他咬着牙将一缕精血按在剑身上，血珠刚触到剑身，那些缠绕的\"噬主预警\"血纹便诡异地扭曲起来，竟主动让出一道缝隙。
剑胚开始发烫。
苏寒眼前浮现出一片血色的雾，雾中渐渐凝出一道身影——是姬九黎。
她的月白裙裾被血浸透，九窍玲珑心在胸口处若隐若现，每跳动一次，就有黑色的魔纹从心窍里钻出来啃噬她的经脉。\"阿寒...\"她抬头，眼尾的泪痣红得像要滴出血，\"我封印了最后一窍在你体内，用逆向命纹...\"话音未落，她突然呕出一口黑血，染脏了苏寒的衣襟，\"等你...创世权限...重启...\"
画面突然破碎。
苏寒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在青石板上，破劫剑胚深深插进地面，周围的碎石被震成了齑粉。
他伸手摸向心口，那里果然有一道极淡的纹路，像被刻进血肉里的星芒——是姬九黎的命纹。\"原来不是我救了她，是她...\"他喉间发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早就算好了。\"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浓重的腐朽气息从北方卷来。
苏寒霍然起身，破劫剑胚自动飞回手中，剑身的\"噬兵组合技\"纹路隐隐发亮。
他最后看了眼山脚下还在啼哭的婴儿——那孩子眼尾的红痣，和记忆里的人重叠得让人心慌——转身朝着极北方向掠去。
荒古禁地的雾气比记忆中更浓。
苏寒站在禁地入口，看着眼前翻涌的灰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木屐踏地的声响。\"公子留步。\"声音沙哑如老树皮摩擦，他迅速转身，却见三步外站着个灰袍老者，手中握着半块断裂的玉牒，玉牒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老者的眼窝凹陷得厉害，仿佛被挖去了眼珠，可苏寒却分明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正穿透雾气，钉在他的命纹上。\"你体内的混沌之力，扰动了天命余韵。\"老者抬起枯槁的手，玉牒突然泛起青光，苏寒只觉右臂的命纹猛地一沉，竟连运转灵力都变得滞涩。\"若执意深入，你得承受'轮回余烬'的代价——每前进一步，便要烧去十年寿元。\"
苏寒的瞳孔微缩。
他能感觉到玉牒上的气息与天命玉牒同源，可这老者的灵力波动却像将死之人。\"你是谁？\"他握紧剑柄，破劫剑胚发出低鸣，剑身的刀类纹路开始泛红，狂暴之意在血脉里翻涌。
老者却笑了，缺了门牙的嘴咧开一道缝：\"我是看门的，看了九世轮回的门。\"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灰，只余下玉牒\"当啷\"落地的声响，\"记住，门后没有你要的重逢...只有...\"
最后一个字被风卷走了。
苏寒弯腰拾起玉牒，指尖刚触到玉面，便有记忆如潮水涌来——九世前，姬九黎正是在这里，用九窍之心封印了魔神罗睺；八世前，苏寒以弑天剑斩碎天道，命纹碎片散入轮回；七世前...
\"够了。\"他猛地捏碎玉牒，碎屑在掌心化作星光消散。
雾气突然退去三尺，露出禁地深处那座由命纹编织的石门。
石门上的纹路与他掌心的残片严丝合缝，此刻正缓缓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在欢迎，又像在警告。
门后传来心跳声。
很慢，很慢，却比苏寒自己的心跳更清晰。
他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能听见破劫剑胚渴望吞噬的嗡鸣，能听见命纹残片在碎裂前最后的轻吟——那是姬九黎的声音，混着桃花香，混着酒坛上的刻痕，混着三百年前他第一次见她时，她眉间的那点朱砂。
\"我来了。\"苏寒低声说。
他抬起脚，跨过石门的瞬间，掌心的命纹残片\"啪\"地裂开，星芒如萤火般飘散。
身后的雾气重新涌来，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门内很黑。
很黑很黑的地方，有双眼睛缓缓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