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四壁的幽蓝荧光在三人脚下投出摇晃的影子，琴音裹着寒意钻进苏寒后颈，像根细针扎着他的神经。
姬九黎的指尖还扣在他腕间，温度比寻常低了三分，星纹在她眼尾忽明忽暗，像是被风吹乱的星图。
\"停下。\"她突然顿住脚步，睫毛剧烈颤动。
苏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通道尽头的黑暗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雾蒙蒙的光影。
朱漆宫阙在雾中若隐若现，白玉阶上落着未扫的桃花，那是太初圣庭御花园特有的雪桃，每逢春至便要种满三十里。
最中央的石案旁，一位身着月白绣星纹宫装的女子正垂首抚琴，青丝用一支青玉簪挽起，发尾沾着几点桃花瓣。
\"母...母亲？\"姬九黎的声音碎成了一片，指尖掐进苏寒掌心，\"三百年前她离世时，我亲手为她穿上这身丧服。\"
林无涯的记忆石板突然震得发烫，他慌忙松手，石板\"当啷\"砸在地上：\"这他娘的是镜像空间？
可镜像能照出三百年前的活物？\"
琴音陡然转柔，像是春风化开了冰棱。
那抚琴女子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苏寒眼前的雾霭便散了些——女子侧脸轮廓与姬九黎有七分相似，连眉尾那颗朱砂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是她。\"姬九黎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一道透明屏障拦住。
她的指尖触到屏障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颤了颤，\"这是...我的记忆结界。\"
\"记忆结界？\"苏寒皱眉，他能感觉到姬九黎掌心的温度在流失，像是有什么正在从她体内抽离。
\"圣庭秘术。\"姬九黎咬着唇解释，\"用最珍贵的记忆做引，布下只有本人能破解的结界。
可我明明从未...\"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从未在记忆里留过母亲活着的画面。\"
林无涯蹲下身扒拉石板，血字正疯狂滚动：\"因果重叠！
因果重叠！\"他抬头时眉心拧成川字：\"小友，这结界的纹路有点像太初圣庭的命纹锁——专锁活人的记忆。\"
姬九黎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石案前的身影，突然闭起眼。
苏寒能看见她睫毛下溢出的水光，听见她极轻的呢喃：\"那年春寒，我打翻了她的茶盏，她没有责备，反而用帕子擦我冻红的手...她教我抚琴时说，琴弦要像人心，太紧会断，太松会哑...\"
话音未落，屏障突然泛起涟漪。
姬九黎踉跄着往前栽，苏寒眼疾手快扶住她，却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眼底却亮得惊人：\"我想起来了！
她教我《寒江雪》时，总说最后一个音要带着三分不舍...原来我不是忘了，是被锁了。\"
三人踏入结界的瞬间，桃花突然逆着风飘起，在空中凝成一幅幅画面。
首先浮现的是青峰山巅。
穿玄色剑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腰间悬着柄未开锋的剑胚——正是苏寒前世斩天剑尊的模样。
他身侧站着个穿金纹法衣的少女，发间别着朵极小的桃花，正是年轻版的姬九黎。
\"师父，这天道为何偏要分个秩序混沌？\"少女歪头，\"您说要斩了它，可它若是没了，这世间怎么办？\"
\"所以要重铸。\"剑尊转身，目光落在少女眉心的星纹上，\"你是天道所化，我是鸿蒙所生，我们联手，就能用秩序做骨，混沌为血，重塑一个能容下爱恨的世道。\"
\"拉钩！\"少女突然伸出小拇指，\"若你食言，我便用这把御星辰捅穿你的剑胚。\"
\"好。\"剑尊屈指勾住她的指尖，眼底是苏寒从未见过的柔软，\"若我负你，便让这鸿蒙再无斩天剑尊。\"
画面到这里突然扭曲。
姬九黎胸口猛地传来刺痛，她捂住心口，九窍玲珑心的位置透出微光，像是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在挣扎：\"原来...原来我早见过你。\"她抬头看向苏寒，眼眶发红，\"我总以为对你的在意是共生枷锁的副作用，可原来...\"
\"是命。\"苏寒替她说完。
他望着画面中自己前世的眼睛，喉结动了动——那里面有他在现世从未有过的温度，\"我们本就是该并肩的人。\"
琴音突然拔高八度，像是要撕裂这方空间。
姬九黎突然抓住苏寒的手，将两人交握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命格天平，共鸣！\"
苏寒只觉掌心一热，两股截然不同的命纹之力在交缠——他的荒古圣体带着混沌的灼热，她的灭世心窍裹着秩序的冷冽，却在接触的瞬间像春雪遇暖阳般融成一片。
琴音化作金色光流钻进两人掌心，在苏寒手背的荒古纹旁烙下颗小星纹，又在姬九黎心口的九窍纹边添了道剑痕。
\"这是...\"姬九黎愣住。
\"命纹共鸣。\"林无涯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石板上的血字突然静止，\"你们的羁绊...被这琴音加固了。\"
话音刚落，琴音戛然而止。
石案前的女子缓缓转头，眼底是与姬九黎如出一辙的星芒。
她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指尖在琴弦上最后一挑。
\"记住，你们曾是并肩之人。\"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姬九黎眉心的星纹里。
桃花雨突然倾盆而下，苏寒伸手接住一片，却见花瓣上凝着行小字：\"解开封印的钥匙，在你心口。\"
\"母亲...\"姬九黎伸手去抓那光点，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她转身看向苏寒，眼尾的星纹还在微微发颤，\"我好像...想起了更多。\"
\"不急。\"苏寒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掌心的星纹与她心口的剑痕同时发烫，\"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无涯突然捡起地上的石板，脸色骤变：\"小友！
这石板的血字变了——'记忆封印即将崩溃'。\"
姬九黎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脑内翻涌，像是被巨石压住的潮水终于找到了缺口。
苏寒握住她颤抖的手，能清晰感觉到她脉搏跳得极快，快得几乎要冲出皮肤。
\"九黎？\"他轻声唤。
\"我...我头好疼。\"姬九黎捂住太阳穴，额角渗出冷汗，\"像是有人在撬我脑子...等等，有画面！
是...是一座锁妖塔？
塔底关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她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刺耳鸣叫截断。
三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幽蓝荧光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像极了前文中记忆晶石碎裂时的黑雾。
\"走！\"苏寒拽住两人往回跑，破劫剑胚在他掌心发烫，\"这空间要塌了！\"
最后回头的瞬间，苏寒看见那座朱漆宫阙正在快速虚化，石案上的古琴却还在微微震颤，仿佛在等待下一次被抚动的时刻。
姬九黎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听见苏寒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听见林无涯喊\"抓紧\"的嘶吼，最后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原来我早该知道——
所谓共生枷锁，从来不是束缚，而是...
黑暗笼罩前的最后一刻，她心口的九窍玲珑心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