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金光退潮时，苏寒是被刺痛的指尖唤醒的。
他下意识蜷起左手，却触到一片粗糙的石面——不是命运轮盘的法则纹路，也不是新纪元晨雾里的草木，是带着青苔腥气的青灰色石壁。
耳侧有铜铃叮咚，像极了前世在沧澜宗杂役房外听过的风铃声，可当他撑起身子，入目的却是一座由无数石碑堆叠而成的空间，每块碑面都刻满扭曲的符文，在幽蓝的光中泛着冷意。
\"咳——\"
右侧传来轻咳，苏寒转头，正看见姬九黎扶着石壁站起，发间金步摇歪斜着垂落，额角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她的九窍玲珑心在胸口透出微光，照得素白裙裾上的血迹格外刺眼。
见他望来，她睫毛颤了颤，刚要开口，左侧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林无涯单膝跪地，指尖抵在地面一块凸起的石碑上。
他本是苏寒左臂所化，此刻周身却缭绕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像是随时会消散的虚影：\"这是碑塔底层的沉眠空间。\"他抬头时，眼瞳里映着石壁上流动的符文，\"我们...没死。\"
没死？
苏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指尖的刺痛还在，皮肤下甚至能看见淡金色的血管跳动——这是荒古圣体特有的征兆。
可方才他分明感觉到意识被拆成粒子，被规则洪流卷走...
\"看那里。\"姬九黎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
顺着她的目光，苏寒这才注意到空间最深处。
那里有一座由混沌之气凝成的石棺，石棺上缠绕着锁链般的命纹，而棺中躺着的，竟是与他面容完全相同的男子。
男子胸口嵌着一枚破碎的菱形晶体，裂纹里渗出幽蓝的光，正是鸿蒙系统的核心。
\"他...\"苏寒喉咙发紧，\"是我？\"
\"不。\"林无涯的声音突然发哑，他踉跄着凑近石棺，指尖几乎要贴上那枚破碎的鸿蒙核心，\"这具躯体里的气息...比你我经历过的所有纪元都要古老。\"他转头看向苏寒，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说过要成为规则的锚点，可你不知道——\"他喉结滚动，\"原来你...才是最初的'执棋者'。\"
石棺里的\"苏寒\"突然动了动。
姬九黎的九窍玲珑心瞬间爆发出刺目红光，她拽着苏寒后退半步，与此同时，一缕若有若无的命纹从她眉心飘出，缓缓融入石棺上的锁链。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命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和我体内的完全一致。\"
苏寒这才注意到，石棺上的锁链纹路与姬九黎心口的九窍命纹竟有七分相似。
而当他运转荒古圣体时，体内的命纹也开始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我们从未真正走出轮回。\"姬九黎松开他的手，指尖按在石棺边缘，\"只是换了剧本。\"她抬头时，眼底有泪水在打转，\"每一纪元的'苏寒'和'姬九黎'，都是上一纪元分裂出的碎片。
而他...\"她指向棺中男子，\"才是完整的，从未被分割过的存在。\"
\"叮——\"
破劫剑胚突然从苏寒怀中飞出。
这柄曾吞噬过九百九十九件兵器的剑胚此刻通体泛红，剑身上的\"噬主预警\"纹路全部亮起，剑尖直指石棺中的鸿蒙核心。
下一刻，剑胚表面浮现出流动的光影，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最初纪元的鸿蒙世界里，少年苏寒站在混沌与秩序的分界线上。
他的左手握着鸿蒙系统的核心，右手持着天命玉牒的残片。
画面里的他比现在更清瘦，眼底却燃着灼灼的光：\"秩序不该是枷锁。\"他说，\"我要让每个纪元的生灵，都能自己选择命运。\"
下一幕，他将鸿蒙核心生生捏碎。
破碎的光粒化作千万道流光，融入虚空。
\"原来...\"苏寒望着剑胚上的画面，喉咙发涩，\"我分裂了自己的意识，用每段碎片开启新的轮回。\"他看向石棺中的男子，那是未被分割前的自己，\"所以每一纪元的我，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想要打破轮回，却不知自己本就是轮回的起点。\"
石棺里的\"苏寒\"突然睁开眼。
那是一双泛着金纹的眼睛，冷漠得像亘古不变的天道。
他的指尖刚动，石棺上的锁链便寸寸断裂，破碎的鸿蒙核心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你们已经尽力了。\"他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带着空谷回响般的嗡鸣，\"现在，交给我。\"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已朝着苏寒胸口的破劫剑核袭来。
\"不！\"姬九黎瞬间挡在苏寒身前。
她的九窍玲珑心完全显露在体外，每一个窍孔都涌出赤红的血雾，在两人身周凝成心形屏障。\"你放弃了选择的权利。\"她仰头望着石棺里的男子，眼泪混着血珠砸在石面上，\"但他没有。\"
\"阿九！\"苏寒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能清晰感觉到她心跳的紊乱。
他抬头时，石棺里的\"苏寒\"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左手虚握，鸿蒙核心的碎片在掌心重新凝聚。
\"你们赢不了天道。\"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每一纪元的挣扎，不过是让轮回更牢固罢了。\"
\"那就让这一纪元，成为最后一纪元。\"林无涯突然拦在三人面前。
他周身的雾气愈发稀薄，却硬是用仅剩的灵体凝成一道剑盾，\"我这条命，本就是他斩落的手臂所化。\"他转头对苏寒笑了笑，\"能再护他一次，值了。\"
苏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
荒古圣体的本源之力不受控制地涌出，与姬九黎的九窍玲珑心、林无涯的灵体剑盾相融。
破劫剑胚在头顶盘旋，剑身刻满新的\"噬兵组合技\"纹路——那是他吞噬过的所有兵器的残影，此刻正化作金色的锁链，缠向石棺里的\"苏寒\"。
\"以创世圣体为引！\"苏寒咬破舌尖，鲜血溅在剑胚上，\"以灭世心窍为印！\"
\"以剑灵残魂为契！\"林无涯的灵体开始消散，却在消散前将最后一道力量注入锁链，\"封！\"
石棺里的\"苏寒\"发出闷吼。
他的身影与鸿蒙核心一起被压回石棺，石棺表面重新浮现出命纹锁链，而在最底部的石碑上，苏寒颤抖着刻下最后一行字：\"若有一日再启轮回，请记住我们的名字。\"
\"走！\"姬九黎拽着他的手冲向空间裂缝。
那裂缝是方才三人合力时撕开的，尽头是混沌未开的新天地。
\"等等！\"林无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寒转头，正看见他站在石棺前，灵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我守着这里...至少这一纪元，不让他出来。\"他笑了笑，\"记得...给我在新的世界，留个位置。\"
\"林大哥！\"苏寒想冲回去，却被姬九黎用力一拽。
裂缝在他们身后闭合的瞬间，他看见林无涯的灵体融入石棺锁链，而石棺上方的铜铃突然剧烈晃动，叮咚声里，他听见姬九黎在耳边说：\"看。\"
裂缝彼端，一座崭新的天道碑塔正在成型。
塔顶之上，一行血字在晨光中缓缓浮现：\"欢迎来到，第九十九纪元。\"
话音未落，两人已坠入混沌。
苏寒最后一眼，是姬九黎被风吹散的发梢，和她眼中比任何纪元都要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