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像被揉皱的绢帛，苏寒的指尖还残留着林无涯魂体消散时的温度。
他望着下方正在分解的碑塔碎片，金红流萤如游鱼般钻入虚空裂缝，耳边鸿蒙系统的声音刚落，世界便开始呈现出诡异的解构状态——云层碎成星尘，山脉坍成沙砾，连时间都成了黏在睫毛上的雾珠，沾着便化。
\"命纹......在发烫。\"姬九黎突然攥住苏寒手腕，她的指尖凉得惊人。
太初圣庭天玄女帝向来冷若霜雪的眉峰微蹙，另一只手按在心口，那里原本隐于肌肤下的灭世心窍命纹正泛着幽蓝微光，像被火烤的玉，纹路里渗出细不可察的热气。
苏寒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荒古命纹也在发烫。
暗红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从指根爬到腕间，与姬九黎手背的幽蓝命纹隔着皮肤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某种跨越混沌的呼唤。
\"别碰那些光点。\"林无涯的剑柄突然发烫，他魂体凝成的剑影骤然绷直，剑尖指向四周浮动的银白光点，\"这些不是系统残留，是......天道符文的碎片。\"他声音发沉，苏寒注意到剑灵的眼尾泛起淡金色，那是警惕到极点的征兆——前世作为弑天剑尊右臂所化的灵体，林无涯对天道规则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锐。
话音未落，一片光点突然撞上苏寒手背的命纹。
刺痛如电流窜入识海，他眼前骤然发黑，再睁眼时已不在虚无。
入目是一片血色苍穹。
前世的自己——或者说，前世的弑天剑尊，正立在崩塌的鸿蒙殿顶。
那人穿着与苏寒如今相似的青衫，却比他更冷硬，眉间竖着一道剑疤，左手握着的破劫剑胚正滴着黑血。
最让苏寒瞳孔收缩的，是他脚下躺着的另一具尸体：面容与他一模一样，心口却插着半截刻满命纹的玉牒。
\"原来这就是......\"前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他抬手在虚空划出一道金纹，\"命纹契约。\"那道纹路像活物般钻入两具尸体眉心，\"我以创世圣体为引，将本源一分为二。
一半成今生的苏寒，一半......\"他低头看向脚下那具尸体，\"成被封印的天道残魂。\"
\"轰——\"
剧烈的头痛将苏寒拽回现实。
他踉跄两步，被姬九黎稳稳扶住。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虚空中，额角渗着血，而刚才触碰的光点已全部融入命纹，在他和姬九黎交握的手间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金线。
\"你刚才......像被抽干了生气。\"姬九黎指尖抚过他眉心，那里多了道淡金纹路，与她额间的幽蓝纹路遥相呼应。
她忽然顿住，面色骤变——两人手间的金线正顺着她的命纹往心口钻，幽蓝纹路被染成金红，\"苏寒！
命纹在......在融合！\"
苏寒这才察觉异常。
他的荒古命纹不再是独立的存在，而是顺着相握的手，往姬九黎体内延伸；而她的灭世心窍命纹则反向攀爬，在他手背织出幽蓝枝桠。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皮肤下撕扯，像要把两人的魂魄揉成一团。
\"我的记忆在模糊......\"姬九黎眼底浮起慌乱，她向来清晰的眼尾红痣变得朦胧，\"我记不起太初圣庭的星图了，记不起如何御使本命剑......\"
\"我也是。\"苏寒喉间发紧。
他发现自己对沧澜宗杂役房的记忆开始褪色，连第一次握住破劫剑胚时的震颤都变得遥远。
两人的记忆像被倒在同一张纸上的墨，正在彼此渗透、覆盖。
\"这是共生枷锁的反噬？\"林无涯的剑影突然刺入两人交握的手间，银白剑光照得命纹金线一阵晃动，\"你们的命格本就是悖论，现在系统卸载，天道规则松动，命纹在自发寻找平衡......\"
\"平衡？\"苏寒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他能清晰感觉到命纹里流淌的力量——荒古圣体的炽烈与灭世心窍的冷冽在他体内翻涌，像两把剑在绞杀彼此。
但更深处，有团温热的混沌之气正在苏醒，那是创世剑核的力量。
\"剑核在动。\"苏寒闭眼，意识沉入识海。
那枚沉睡的剑核此刻正流转着双色光芒，金红是荒古圣体，幽蓝是灭世心窍，两种力量在核中交融却不冲突，反而滋生出更磅礴的生机。
他突然福至心灵：\"或许这不是反噬，是......命纹在重写。\"
\"重写？\"姬九黎的声音带着颤音，她的命纹已爬到锁骨，幽蓝与金红在颈间交织成蝶，\"若彻底融合......我们还是我们吗？\"
\"不知道。\"苏寒睁开眼，眼底翻涌着混沌雾气——那是剑核主动释放的力量。
他反手握住姬九黎的手，将混沌之气渡入她体内，\"但我知道，若现在抗拒，我们会被撕裂成碎片。\"
混沌之气如温水漫过两人交缠的命纹。
苏寒能感觉到那些撕扯的力量开始缓和，命纹流动的速度变慢，像春溪漫过卵石。
姬九黎的呼吸逐渐平稳，她望着两人手间的双色光带，忽然轻笑一声：\"原来创世与灭世，本就该共生。\"
虚空中传来更清晰的婴儿啼哭。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回响，而是带着奶香的清亮，像有人在轻拍襁褓。
苏寒抬头，看见远方的虚空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后是一片朦胧的青色——那是新世的轮廓，能隐约看见山峦起伏，听见溪流溅石的脆响。
\"它在等我们。\"姬九黎望着那道缝隙，眼尾红痣重新变得清晰，\"就像当年你在沧澜宗后山捡到的弃婴，等我们去抱抱它。\"
林无涯的剑影突然变得透明。
他望着那道缝隙，又看了看苏寒和姬九黎交握的手，轻声道：\"哥，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苏寒心头一紧。
\"去该去的地方。\"林无涯笑了，剑影化作点点星光融入苏寒识海，\"新世需要引路人，但引路人不能带着太多旧世的包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记得......别让她再哭了。\"
最后一点星光消散时，婴儿的啼哭更近了。
苏寒握紧姬九黎的手，两人踩着虚空中若隐若现的光阶，向那道缝隙走去。
风里开始有青草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湿润，像极了沧澜宗雨后的后山。
\"你说，新世会有剑吗？\"姬九黎仰头问他。
\"会有两把。\"苏寒望着两人身后浮现的剑影——一柄缠着混沌雾气，一柄凝着星辰微光，\"一把斩旧世的枷锁，一把护新世的黎明。\"
他们离缝隙只剩三步。
两步。
一步。
婴儿的啼哭就在耳边，像在说\"欢迎\"。
就在这时，一道刺骨的寒意从颈后窜起。
苏寒瞳孔骤缩，下意识将姬九黎护在身后。
但那只手还是绕过他，轻轻按在了姬九黎额间。
苍白，冰冷，指甲盖泛着死灰。
那只手没有用力，只是虚虚覆在姬九黎命纹上。
苏寒甚至能看见手背爬着暗纹，像极了前世记忆里那方玉牒上的天道符文。
\"九黎？\"苏寒声音发紧。
姬九黎抬头，眼底有刹那的空白。
然后她摇头，轻声道：\"不是恶意......只是......\"她摸着额间那只手，\"在问我，要不要签一份新的契约。\"
虚空中，那只手的指尖动了动，仿佛在写什么。
而缝隙后的新世，已经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