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起苏寒的发梢时，他怀里的女婴正用温热的小拳头攥着他衣襟。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刻像被揉皱的绢帛，那些方才被他们封印进破劫剑胚的符文突然剧烈震颤，银线般的光痕在云层里绷直又断裂，发出类似琴弦崩断的嗡鸣。
\"是虚空裂隙。\"姬九黎的指尖掐进掌心，星纹玉簪在发间晃动，她能清晰感知到那道正在撕裂的缝隙里，溢出的气息与当年太初圣庭镇压上古魔神时的\"旧纪元残秽\"如出一辙。
女婴被突然的灵气波动惊得打了个嗝，小脑袋往苏寒颈窝里拱得更紧，温热的吐息透过衣领渗进他皮肤——这温度让苏寒想起三个月前在寒潭边，姬九黎第一次主动握住他冻僵的手时，掌心那点勉强维持的暖意。
\"看天上。\"林无涯的声音陡然沉了。
他握着破劫剑的手背青筋凸起，剑鞘上\"守\"字的刻痕正泛着暗红，像被血浸透的旧墨。
苏寒抬头的瞬间，呼吸猛地一滞——裂隙深处翻涌的黑雾里，浮起七道身影。
青衫、玄袍、腰间悬着沧澜宗特有的云纹玉牌，连左眉骨那道被妖兽抓伤的疤痕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那是十年前将他这个杂役弟子押上刑台的七位长老，此刻他们的眼瞳泛着死鱼般的灰白，袖口却缠着活物般扭动的黑色锁链。
\"记忆残影。\"姬九黎的声音发颤，她突然抓住苏寒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但普通残影只会重复既定动作，他们......\"她话音未落，最前面的白眉长老突然转头，灰白瞳孔里映出苏寒怀里的女婴，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找到你了。\"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在掌心发烫。
他本能想运转魔神之力解析这些幻象的本源，却惊觉体内那道曾助他斩破天道的混沌气团此刻像被浇了冰水，连最微弱的涟漪都掀不起来。
更糟的是，天命纹的银芒刚从皮肤下透出半寸，便如遇强酸般\"嘶啦\"一声消散——这是被某种更高阶的法则屏蔽了。
\"不能用旧法。\"姬九黎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另一只手按在女婴后颈，替她隔绝外泄的灵气波动，\"他们在针对我们掌握的鸿蒙系统与天命玉牒力量。
若强行出手......\"她没说完，但苏寒已想起三百年前那次天劫，他们为了救林无涯暴露本源，结果招致整个天元大陆的法则反噬，姬九黎的本命剑\"御星辰\"至今还缺着第三颗星。
林无涯突然抽剑。
破劫剑出鞘的瞬间，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被它吞噬过的999件兵器的纹路，此刻正像活物般游动。\"兵解重生\"的符文在剑尖炸开，一道青衫剑修的虚影从剑中走出，腰间悬着柄缠着红绳的短刃——正是半年前被剑胚吞噬的\"血刃真人\"。
虚影刚出现便挥剑斩向最近的白眉长老，剑气掀起的气浪卷得林无涯衣摆猎猎作响。
\"这是引他们注意。\"林无涯低声对苏寒说，同时故意让一道残余剑气擦着苏寒耳畔飞过，在他身侧的山石上劈出半尺深的裂痕。
苏寒立刻配合地踉跄半步，将女婴护在更严实的位置——若这些幻象真有灵智，看到他们连剑修投影都要全力应对，自然会低估他们的真实战力。
姬九黎的指尖抵住眉心。
九窍玲珑心在她体内发出清越的鸣响，最后一缕未被天道侵蚀的本源之力顺着经脉涌到指尖，在空中凝成一片记忆碎片：画面里的姬九黎穿着染血的宫装，手中\"御星辰\"正刺穿苏寒心口，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面绽开妖异的花。
幻象们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白眉长老的灰白瞳孔里闪过挣扎，另一位玄袍长老突然暴喝：\"她背叛了我们！\"话音未落，他腰间的云纹玉牌突然炸裂，炸出的碎玉刺向白眉长老咽喉。
幻象们瞬间陷入混战，黑锁链缠上彼此脖颈，玉牌化作凶器互击，甚至有个长老挥袖时，将自己的半张脸抓得血肉模糊。
\"走！\"苏寒低喝一声，弯腰将女婴的襁褓又裹紧些。
三人借着幻象们自相残杀的空隙，贴着山壁往裂隙后方迂回。
苏寒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这是新生世界的自然法则在回应他的召唤。
他指尖轻轻点在地面，沉睡的山川灵气如被惊醒的游龙，顺着他的血脉涌向天空。
虚空裂隙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些纠缠的幻象被灵气冲得东倒西歪，黑雾开始稀薄，能隐约看到裂隙深处翻涌的乱流正在退去。
林无涯趁机挥剑斩出一道青色光刃，精准劈在裂隙最薄弱处。\"咔嚓\"一声，裂痕像块老旧的瓷器般片片碎裂，最后一缕旧纪元的气息被新生灵气裹着，消散在风里。
山风突然静了。
姬九黎伸手接住飘落的草叶，抬头时见苏寒正低头看怀里的女婴。
方才还缩成一团的小娃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紫瞳里映着三人的倒影，嘴角沾着苏寒衣襟上蹭来的草屑。
她粉嘟嘟的小嘴唇动了动，用奶声奶气的嗓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白......无......颜......\"
苏寒的动作僵在半空。
林无涯握着剑的手突然收紧，剑鞘上的\"守\"字被捏得发烫。
姬九黎的星纹玉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是她前世封印天道时，白无颜替她亲手戴上的。
女婴眨了眨眼，又往苏寒颈窝里钻了钻，很快发出均匀的鼾声。
仿佛方才那声轻唤，只是山风掠过草叶的错觉。
但三人都知道，有些因果的线头，已经被悄悄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