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老乞丐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未散的痛楚，隔着腐朽的门板传来。
凌尘立于门后，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唯有眸光在黑暗中微微闪动。风险与机遇，往往一体两面。这老乞丐看似卑微，却是扎根于此地数十年的地头蛇，其所能接触到的信息网，远非他这个外来者能比。
“进来。”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撤去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稍稍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老乞丐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让他进去，愣了一下，才拄着一根捡来的破木棍，一瘸一拐地、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他身上伤痕累累，脸上青紫交加，但眼神却有种底层小民特有的韧劲和精明。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院内环境，最后目光落在站在阴影里的凌尘身上，不敢细看，连忙低下头，姿态放得极低。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他连声道谢，声音因伤势而有些发颤。
“不必言谢。”凌尘打断他，语气平淡，“我并非专为你出手。只是厌烦聒噪。”
老乞丐闻言，头垂得更低，心中却稍稍安定几分。看来这位神秘人物并非喜怒无常之辈，似乎讲些道理。
“不管怎样，好汉救了小老儿和那几个苦命娃，便是恩情。”老乞丐喘了口气，忍着痛道，“好汉面生得紧，可是刚来青林城？若有甚么能帮上忙的，小老儿虽然没用，但在这西城厮混得久，些微小事或许……”
“你对此地很熟？”凌尘顺势问道。
“熟！熟得很！”老乞丐连忙点头，“这青林城大大小小的巷子，哪家铺子掌柜的脾气如何，哪条街什么时候人多，甚至……甚至一些大户人家外围仆役的喜好，小老儿都略知一二。”说到后面，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凌尘心中微动。这正是他需要的。
“我需寻些药性猛烈的野生草药，或是生长年头久、生机旺盛的老树根须。”凌尘斟酌着词句，提出第一个需求，“不必是珍贵灵药，只需常见，但需无人看管，可自行采摘之处。你可知晓？”
他刻意将要求说得模糊，偏向凡俗，以免引起怀疑。
老乞丐闻言，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露出思索的神色，随即道：“有！城西乱葬岗往北有一片野坡，那里地势偏僻，土壤却怪，长了不少铁线藤和鬼针草，毒性猛着哩，平时没人敢去碰！还有城南废弃的砖窑后面，有棵老槐树，怕是得有上百年了，雷劈过一半，还顽强活着，那树根肯定够老！”
凌尘默默记下。铁线藤、鬼针草，虽是凡毒草，但生机定然比普通杂草旺盛。老槐树根，年头久远，或蕴一丝微薄木气。皆是适合目前吞噬的目标。
“此外，”凌尘继续道，“城中可有药铺收购零散药材？价格公道些的。”他需要为日后可能换取钱财或低级药材做准备。
“收购零散药材的铺子倒有几家。”老乞丐如数家珍，“‘百草堂’的孙掌柜价钱压得低，但童叟无欺；‘回春阁’的李大夫心善，有时见采药人可怜会多给几文，但他铺子小，收得不多；最大的‘仁济堂’是赵家……咳，”老乞丐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似乎意识到失言，偷偷瞟了凌尘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小心翼翼道，“‘仁济堂’收价尚可，但管事的下人有时会克扣……”
赵家！仁济堂！
凌尘心中冷笑，果然哪里都少不了赵家的影子。面上却不动声色。
老乞丐见他沉吟，又补充道：“好汉若是想采药换钱，小老儿倒是认得几个常在山里跑的采药人，他们有时急需用钱，会低价处理些品相不好的药材，比药铺收的便宜得多，只是……得碰运气。”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凌尘微微颔首：“有心了。”
见凌尘似乎满意，老乞丐胆子稍大了些，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好汉……您打听这些，可是手头不便？若只是缺些银钱应急，小老儿那儿还有几十文积蓄……”
“不必。”凌尘拒绝得干脆，“我自有打算。”他不想欠下人情，尤其是金钱上的。
老乞丐讪讪闭嘴，不敢再多言。
凌尘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忽然问道：“那刘三，是什么来路？听起来颇有些势力？”
提到刘三，老乞丐脸上露出愤恨又畏惧的神色：“那杀才！本是城里一个泼皮无赖，仗着有把子力气，心黑手狠，聚拢了一帮闲汉，专在这西城欺行霸市，向咱们这些苦哈哈收什么‘例钱’，不给就抢就打！听说……听说他好像巴结上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外院管事，这才愈发嚣张起来……”
大户人家？凌尘心中一动：“可知是哪家？”
“这个……小老儿就不太清楚了，”老乞丐摇摇头，“只隐约听人嚼舌根，好像……跟南城的赵家有点牵扯……但也不敢确定。”他补充道，似乎怕惹麻烦。
又是赵家！虽只是捕风捉影，但凌尘几乎可以肯定，这青林城的毒瘤，必然与那赵家旁系脱不开干系！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纵容乃至扶持起来，用于控制底层、处理脏活的黑手套！
怒火在胸中翻腾，又被强行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力量。
眼前这个老乞丐，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稳定的信息源。
凌尘从怀中（实则是从造化碗旁）摸出最后几文前几日剩下的铜钱，屈指弹到老乞丐面前。
“这些钱，拿去治伤。日后若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比如哪里有无主的老药，或是……关于刘三、乃至他背后那些大户人家的特别动静，可来此处告知于我。自有你的好处。”凌尘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乞丐看着地上那几枚铜钱，又惊又喜。他本已做好白白提供消息的准备，没想到竟还有钱拿！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买些劣质药膏治伤了！
这位爷，虽然神秘可怕，但似乎……并不吝啬？
他连忙捡起铜钱，紧紧攥在手心，连声道：“多谢好汉！多谢好汉！小老儿一定留心！一定留心！”
“去吧。管好那些小的，近日莫要再招惹刘三的人。”凌尘挥挥手。
“是是是！小老儿明白！明白！”老乞丐千恩万谢，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却又带着几分轻快地退出了废院。
待老乞丐走后，凌尘关上破门，重新回到角落。
“倒是个机灵的老油子。”苍梧的声音响起，“可用，但不可尽信。底层厮混之人，最擅见风使舵。”
“我明白。”凌尘淡淡道，“只需他提供消息，真假我自会判断。眼下，有一条线索或许可用。”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城西乱葬岗野坡的铁线藤、鬼针草，城南废弃砖窑的老槐树根。
这些，将是他下一步的“资粮”！
当夜，月黑风高。
凌尘悄无声息地出了城。以他如今的身手，避开松懈的城门守卫并非难事。
按照老乞丐描述的方位，他很快找到了那片位于乱葬岗北侧的野坡。此地阴气森森，荒草及腰，果然人迹罕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和奇异的腥苦味。
意念微动，怀中的造化碗传来清晰的渴望感，指向坡地上那些叶片呈暗紫色、带着细小倒刺的铁线藤，以及开着惨白色小花、果实如黑色针尖的鬼针草。
这些毒草蕴含的生机，带着一股阴寒暴烈的特性，远非寻常花草可比！
凌尘毫不犹豫，伸手触碰。
吸力涌出！
大片大片的毒草迅速枯萎发黑，化作飞灰！一股股冰寒刺骨、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能量疯狂涌入体内！
驳杂！暴戾！带着强烈的毒性！
若直接吸收，必会损伤经脉！
但就在这时，怀中的造化碗再次展现其神异！碗身剧烈震颤，如同一个高效的炼炉，将那汹涌而入的冰寒能量强行吸纳、提炼！
杂质和毒素被迅速剥离、湮灭，最终反馈回凌尘体内的，是一丝丝精纯无比、颜色深黑却再无半点邪异的精纯能量！
效果甚至远超之前吞噬的观赏植物！
凌尘精神大振，如饥似渴地引导着这股能量修炼。
数个时辰后，整片野坡的毒草被吞噬一空！
而凌尘体内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一截！《九劫筑基篇》第一转，已完成大半！肉身强度、内息储量，皆不可同日而语！
他毫不停留，又赶往城南废弃砖窑，找到了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
如法炮制！
老槐树庞大的根系蕴含的生机磅礴而厚重，带着浓郁的草木精气。虽然吸收转化起来比毒草慢上许多，但胜在量大管饱，精纯后的能量温和而绵长。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凌尘重返废院。
他盘膝而坐，体内气息奔腾流转，已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第一转，圆满在即！
然而，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冲击第一转圆满之境时——
“咦？”苍梧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响起，“小子，先别急。你仔细内视丹田之处。”
凌尘心中一凛，立刻沉下心神，内视自身。
只见丹田之内，那原本无色无形的内息，在经过吞噬提炼大量草木精华和毒草、老树根能量后，竟隐隐呈现出一种极其淡薄的、混沌般的灰蒙蒙色泽，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奇异的气息。
“这是……”凌尘疑惑。
“九劫筑基，九转成基。每一转圆满，依所汲取灵物之本源特性，或会衍生出一缕相应的‘先天源气’。”苍梧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你此番所汲，多为草木毒藤之精，又兼老树根须之生气，阴阳混杂，生死交织……这衍生的源气竟是……混沌之色？怪哉！老夫亦未曾见过这般景象！”
“此源气有何用处？”凌尘最关心这个。
“源气乃筑基之根，关乎你未来道途走向，神通衍生！具体有何妙用，需你自行体会。但毫无疑问，根基越厚，源气越奇，未来潜力越大！”苍梧语气凝重，“你此番际遇，福祸难料。但既已如此，便全力冲击！看看这第一转，究竟能铸就何等的根基！”
凌尘闻言，不再犹豫，摒除一切杂念，将体内所有能量疯狂运转，朝着那第一转的壁垒，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轰！
体内仿佛有无形屏障被悍然冲破！
气息陡然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