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调的儿歌像冰冷的蛛丝，从楼道尽头的黑暗里飘来，缠绕在陈默的脖颈上，越收越紧。啪嗒、啪嗒的湿漉脚步声不紧不慢，精确地踩在他疯狂心跳的间隙里，越来越近。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那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手中的钢筋锈蚀冰冷，是他与这个疯狂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逃？往哪里逃？这条楼道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无数扇一模一样的门，像是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个困兽。
脚步声在离他大约三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哼唱声也停了。
粘稠的黑暗里，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然后，一个稚嫩又扭曲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脸响起，带着一股阴冷的风：
“哥哥……你躲在这里呀。”
陈默猛地挥出手中的钢筋，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狠狠砸去！
呼——！
钢筋划破空气，却只打到了空处。惯性带得他一个踉跄。
“嘻嘻……”轻笑声从他身后传来，“没打中哦。”
陈默急速转身，钢筋横在胸前，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股铁锈和腐朽的味道，浓得几乎让他窒息。
“赔我妈妈……”声音又飘到了他的左侧，带着怨毒的哭腔，“你把妈妈……弄丢了……”
“我什么都没做！”陈默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辩解，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我根本不认识你妈妈！”
“你踩着了……”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贴着他的耳廓，“在电梯里……你踩着了！我看见了！”
电梯？13楼？那个空无一人的停靠？
陈默的脑子像被闪电劈中，瞬间闪过一个模糊的、被他忽略的细节——电梯停在13楼开门时，外面的黑暗里，地上……好像……确实有一滩不起眼的、深色的污渍？他当时只以为是建筑垃圾或水渍！
“那……那只是影子！或者是水！”他绝望地喊道，试图用理性说服这个非理性的存在。
“不是水……”声音冷了下来，带着绝对的否定，“是妈妈的头。你踩碎了它。所以……你要赔。”
话音未落，陈默突然感到右脚脚踝一紧！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鞋袜，直刺骨髓！他低头一看——一只苍白浮肿、指甲青紫的小手，正从坚硬的水泥地里凭空伸出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那触感，和阳台上抓住他的一模一样！
“啊！”他惊骇欲绝，拼命抬脚挣扎，但那小手的力量奇大无比，如同生根在地里，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正前方的黑暗中，那个穿着湿透红裙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微光勾勒出它矮小的轮廓和那身刺眼的红色。它的脸依旧和陈默一模一样，但此刻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饥渴的、贪婪的神色。
它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湿漉漉的裙子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暗红水痕。
“用你的……”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过于苍白的嘴唇，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你的头来赔。”
陈默魂飞魄散，双手握住钢筋，不顾一切地朝着抓住自己脚踝的那只苍白小手猛砸下去！
“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楼道里回荡。水泥碎屑飞溅，那只小手被砸得皮开肉绽，露出下面暗沉的组织，但它依旧死死抓着，甚至指甲更深地抠进了他的皮肉里！
而那个红裙身影，已经近在咫尺！它抬起双手，十指扭曲成爪状，朝着他的脸抓来！那张和他一样的脸上，笑容扭曲到了极致！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转化成了疯狂的暴怒！既然逃不掉，那就拼了！
陈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再去管脚踝上的束缚，而是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双臂，抡起沉重的钢筋，朝着扑上来的红裙身影的头颅，用尽平生力气横扫过去！
“滚开！！”
这一击含怒而出，速度快得惊人！
钢筋带着呼啸的风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
“噗嗤！”
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打破了一个装满粘稠液体的囊袋的声音响起！
没有惨叫。
那个红裙身影的头颅，像一个被砸烂的西瓜一样，瞬间变形、破裂！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液体混杂着某些白色的、软塌塌的组织，猛地喷溅出来，溅了陈默满头满脸！
那冰冷粘腻的触感让他几欲呕吐！
无头的红裙身影僵立在了原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地倒了下去，瘫在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液体中。
抓住他脚踝的那只苍白小手，也瞬间失去了力量，松开了，然后缓缓地沉入了水泥地面，消失不见，只留下脚踝上几个青紫的指印和刺骨的寒意。
结束了？
陈默拄着钢筋，弯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和那腥臭的液体混在一起，从他脸上滴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团不再动弹的红裙和污秽。
他……他干掉它了？
然而，还没等这短暂的庆幸升起——
地上那滩暗红的液体，突然开始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它们不再四处流淌，而是开始向着中间那具无头的红裙尸体汇聚。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楼道两侧，那一扇扇紧闭的防盗门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湿漉漉的手印。天花板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一个细弱游丝、却充满无尽怨恨的女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萦绕在整个空间：
“我的……头……”
“你……赔不了……”
“那就……永远……留下来……”
陈默惊恐地看到，地上那具无头的红裙尸体，正在吸收那些液体，开始缓慢地、一卡一卡地……重新支撑着，想要爬起来！
而它脖颈的断裂处，那些暗红的组织疯狂蠕动，似乎想要重新凝聚成什么……
不！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一个更恐怖循环的开始！
陈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刚才被抓住脚踝时更甚。他意识到，他毁掉的只是一个“表象”，真正的恐怖根源，那个所谓的“妈妈”，还隐藏在这片空间的深处，并且……被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抬头，望向楼道尽头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里，似乎有更多的东西，正在被唤醒。
啪嗒……啪嗒……
不再是单一的脚步声。
而是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