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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朔风裂旗】

腊月的马邑城塞,寒风凛冽,如千万把剔骨钢刀般刮过连绵起伏的阴山余脉。枯黄的草茎在风中摇曳,仿佛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摧残得毫无生气,它们紧紧裹着冰凌,像是在寒冬中寻求一丝温暖,却在昏黄的暮色中瑟瑟发抖。

王翦勒马立于孤峰般的土丘之上,他的身影如同这座土丘一样高大而坚毅。他身披一件玄色大氅,在罡风中翻卷如垂天之云,猎猎作响,仿佛与这狂风融为一体。他的面庞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但他的眼神却如寒星般明亮,凝视着远方,透露出一种沉稳和果敢。

在他身后,五千黑甲铁骑宛如一座沉默的山岳,静静地矗立着。这些铁骑们身披黑色的铠甲,手持长枪,他们的战马也同样身披黑色的马具,显得威武而庄重。人与马呼出的白气在刺骨的寒风中迅速凝结成一片低垂的雾霭,将整个队伍笼罩其中,给人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感觉。

眼前,是匈奴右贤王部囤积军粮的“野狐谷”。草料堆叠成连绵的灰黄山峦,鼓胀的麻袋塞满粟米,如臃肿的巨虫挤挤挨挨,一直蔓延到被暮色吞噬的天际线。更远处,匈奴骑兵的马蹄声闷雷般滚过冻土,营火在逐渐浓重的夜色里明明灭灭,如同鬼眼闪烁。

“上将军,探马回报,冒顿单于亲率的狼骑前锋已过杀虎口,距此不足八十里!”蒙恬按剑上前,甲叶铿锵碰撞,溅起几点火星。他年轻的面庞被塞外的风沙磨砺得棱角分明,此刻却因焦灼而绷紧,“野狐谷守军不过三千老弱,末将请命,率本部精骑夜袭焚粮!”

王翦的目光鹰隼般扫过谷地。匈奴人依仗地势,将谷口用粗大的原木草草扎成拒马,稀疏的鹿砦歪斜地插在冻土上,巡骑的火把懒洋洋地晃动着,鼾声甚至随风隐隐飘来——他们笃定饱受粮草困扰的秦军不敢出塞,更无余力袭扰这深入草原的囤粮重地,竟似敞开了自家库房的大门。

“风自西北来,可助火势。”王翦的声音沉静如封冻的湖面,却让蒙恬心头一凛,“取新炼的猛火油,混以松脂、硫磺,装于陶罐。子时动手,火起为号,你率前军直冲谷口,驱散守军,莫要缠斗。”

火攻焚粮,是绝户计。粮尽则匈奴必退,可马邑周遭依附匈奴的部落牧人,牛羊牲畜,怕是要被暴怒的胡骑屠戮殆尽,以泄其愤。蒙恬喉头滚动,望着上将军在暮色中如铁铸的侧影,终是抱拳低吼:“末将领命!定将胡狗粮草烧得片甲不留!”

夜幕降临,犹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降下,将最后一丝天光完全吞噬。夜色浓稠得如同墨汁一般,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漆黑一片。

在这片黑暗中,三百名死士如鬼魅般悄然行动。他们背负着灌满猛火油的皮囊和混装松脂硫磺的陶罐,这些致命的武器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油香。

为了不发出一点声音,死士们口衔枚,蹄裹布,如同狸猫一般轻盈地滑下土坡,迅速而又无声地没入谷口荒草的阴影之中。

寒风呼啸着,像是在为他们的行动助威。这股狂风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包括他们的脚步声和皮囊摩擦的窸窣声。

远处,匈奴巡骑的火把在百步外毫无规律地晃动着,仿佛是黑暗中的点点鬼火。而那些醉醺醺的胡语和断断续续的鼾声,则随着风飘来,让人感受到这些敌人的懈怠和大意。

“散!”蒙恬伏在冰冷的岩石后,低喝如夜枭悲鸣。

黑影无声四散,如墨滴融入更深的黑暗,各自扑向早已窥探好的粮囤要害。刺鼻的油腥味迅速弥漫开来,渗入草垛的缝隙,浸透麻袋的纹理。王翦立马高坡,朔风卷起他鬓角灰白的发丝,冰冷的眼眸映着下方死寂的谷地。

突然,东南角一座草料山丘根部,爆起一团刺眼的橘红!火焰如同贪婪的毒蛇,沿着泼洒的火油轨迹,瞬间噬咬上干燥的草垛。轰!风助火威,烈焰腾空而起,化作咆哮的赤龙,眨眼间便攀上丈高的粮囤顶棚,裹挟着浓烟,将半片夜空映得血红!

“敌袭——!秦狗烧粮——!”凄厉的胡语嘶吼炸裂了寒夜的死寂。

【二: 焦土金粟】

烈焰已成燎原之势,贪得无厌地吞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风,这草原上的无形恶鬼,此刻宛如被火魔附身一般,成为了它最为忠实的帮凶。狂风呼啸着,如同一头发狂的巨兽,张牙舞爪地肆虐着这片土地。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熊熊烈焰在狂风的煽动下,愈发凶猛,如同一头失控的巨兽,吞噬着一切。

野狐谷,这个原本宁静的地方,瞬间被火焰淹没,仿佛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炼狱。粮囤的顶棚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扭曲变形,最终不堪重负,轰然坍塌。顶棚下堆积如山的麻袋,也被引燃,瞬间燃烧起来。

麻袋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金黄的粟米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在炽焰中噼啪炸响,仿佛千万颗炒豆在铁锅中爆裂。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谷物气息,那是被烧焦的粟米所散发出的独特味道,奇异而浓烈。同时,油脂燃烧的恶臭也混合其中,如同一股令人作呕的洪流,直冲入人们的鼻腔,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救火!快打水!”匈奴千夫长嘶声力竭,指挥着乱作一团的守军。木桶碰撞,水花四溅。然而一桶桶冰冷的河水泼向熊熊火墙,却似滚油浇炭,非但未能压制火魔,反而激起更高的烈焰和更浓烈的黑烟,如狰狞的恶鬼直冲霄汉。几个悍不畏死的匈奴兵嚎叫着扑进火堆,徒手拖拽燃烧的麻袋,瞬间被舔舐的火舌卷住,化作翻滚哀嚎的火团,焦臭的人肉味令人作呕。

王翦的目光却如冰冷的探针,穿透浓烟与混乱,死死凝在几处尚未被火魔波及的角落。蒙恬正率精骑在谷口往来冲杀,马蹄如雷,将救火的匈奴溃兵撞得筋断骨折。一个秦军骑士的战戟扫翻几只盛满水的木桶,清冽的河水泼溅在边缘一堆焦黑冒烟的粟米堆上。

奇景陡现!

只见那几粒原本焦黑蜷缩的粟米,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河水中,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然而,就在这看似死寂的灰烬之中,奇迹发生了!

那粟米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唤醒,突然开始微微颤动起来。紧接着,它们在滚烫的灰烬中猛地膨胀,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随着膨胀的加剧,焦脆的外壳不堪重负,如蝉蜕般“咔嚓”一声裂开。而令人惊讶的是,里面的米粒竟然毫发无损,依旧嫩黄饱满,宛如刚刚从稻田里收割下来一般。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些米粒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吸饱水分。它们贪婪地吮吸着河水,似乎要将所有的水分都融入自己的身体。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米粒顶端传来“啵”的一声轻响。那是焦壳被顶开的声音,也是新生命诞生的宣告。只见一点针尖般倔强的嫩绿胚芽,从焦壳的裂缝中探出了头,迎着阳光,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蒙恬!”王翦的喝声穿透战场喧嚣,“速取火场边缘浸水的焦粟来!要沾过水的!”

一袋尚带余温的焦粟很快由亲兵呈上。王翦抓起一把,指腹捻开炭黑的硬壳。内里的米粒竟完好无损,甚至比寻常粟米更加饱满圆润,浸水后更显晶莹剔透,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凝固的琥珀。他取一粒放入口中,齿间轻碾,清甜的汁液瞬间溢满口腔,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回甘。

“怪事……”一旁的军需官抓起几粒扔向泥泞的地面,用靴底碾过,“寻常粟米遇此烈火早成焦炭齑粉,这粟竟只焦了层薄皮?内里还……还活着?”

王翦沉默不语,缓缓地俯下身去,双膝跪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眼前这片狼藉的焦土。

在那堆被水泼过的焦粟下面,压着半截烧得焦黑的麻袋残片。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王翦的手中紧握着断水剑,剑尖如同灵蛇一般探出,准确无误地挑开了灰烬。随着他的动作,那半截残片被轻轻地钩起,展现在他的眼前。

残存的袋口处,那用来缝合的缝线引起了王翦的注意。那是三条绞合成的墨绿色细绳,它们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幽光。

尽管这些细绳已经被烟火熏燎,但它们却丝毫不见烧焦断裂的痕迹。相反,它们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柔韧,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王翦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这些细绳。触手冰凉,却又异常柔韧,绝非普通的麻或革所能比拟。它们更像是某种活物的筋络,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墨家‘九转千机线’。”王翦的指尖抚过绳上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螺旋纹路,声音冷冽如冰,“以极北冰蚕之丝混入精金细缕,九蒸九晒,再以秘药浸透,水火难侵,刀剑难断。昔年墨者守城,凭此线缀连百张劲弩,万箭齐发而绳不断……此物,如何出现在匈奴粮袋之上?”

【三: 线锁千机】

中军帐内,牛油大烛哔剥作响,将墨绿色绳段的影子长长投在悬挂的羊皮地图上,恰如一条盘踞在帝国北疆的毒蛇。

王翦指尖捏着那寸许长的墨绿绳段,烛火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绳段凑近灯焰时,竟似有生命般微微颤动,表面浮起一层幽暗的磷光。他眯起眼,指腹摩挲过绳身,触感冰凉如金属,却又带着诡异的柔韧——那纹理并非寻常编织,而是由无数细若蚊足的玄黑色榫卯咬合而成,每一处衔接皆精密如鬼斧神工。

他忽将绳段横置于案,抽出腰间匕首猛力一削。“铮!”金石交击之声乍响,刃口竟崩出米粒大的豁口,而墨绿绳段毫发无损,反在烛光下流转出一道妖异的暗芒,仿佛在嘲笑凡铁的无力。绳内榫卯结构随光影变幻,时而如蛇鳞层叠,时而似齿轮啮合,隐约透出某种超越时代的机巧。

“确是九转千机线无疑。”王翦眼中寒芒暴涨,“昔年巨子腹?守宋,以此线联结‘百丈连城弩’,一弩发而百弩应,箭如飞蝗,三日不退。墨家自秦惠王时便因理念不合而星散,其镇门机关秘术,如何落入匈奴之手?”

被反绑双臂的匈奴粮官跪伏在地,抖如风中落叶,冷汗浸透皮袍:“是……是两个月前,一队打着‘安平’旗号的河北商队运来的粟种,领头的汉人老头说这‘雷泽金粟’产自代郡旱塬高地,十年九旱,唯此粟不枯……装粟的袋子也是他们带来的,亲手缝好,说是什么‘韧草筋’缝制,禁拉又禁拽……”

“代郡?”王翦眸光骤冷如极地寒冰。代郡早被王贲收复,编户齐民,纳入郡县!墨家余孽竟在秦土之内培育奇粮,暗中资敌!“这‘雷泽金粟’的来历,那商队如何说?”

粮官头埋得更低:“那……那汉人老头说,此粟乃神赐之物,遇旱三年不死,遇水一日发芽!他还……他还当着右贤王的面,把粟种扔进火里烧,再泼上水,那粟粒真就冒芽了!右贤王大喜,用……用三百匹好马换的!”

“咔嚓!”王翦手中把玩的一支青铜令箭被生生捏断!耐旱粟种,遇火不死的生机,配以水火不侵的墨家千机线缝合的粮袋……这哪里是粮食?分明是墨家助匈奴在阴山以北扎根、繁衍、壮大,最终彻底断绝大秦北伐根基的一把毒匕!

他猛然想起月前阴山隘口那场诡异的大雪崩——数千秦军先锋精锐连同粮草辎重,被万钧冰雪瞬间吞噬!事后勘察,山脊断裂处有明显的人工爆破痕迹,绝非天灾!

“蒙恬!”王翦猛然转身,声如金铁交击,“代郡马政!上月快马奏报,新育的五千匹陇西良马,突发怪病,口吐白沫,一日内倒毙近半!查无疫症,疑是毒草混入饲料?”

蒙恬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是!兽医验看,马尸胃囊中残留一种从未见过的赤褐色草籽,毒性猛烈!末将严查牧草来源,尚未……”

“赤褐色草籽?”王翦抓起一把缴获的“雷泽金粟”,在烛光下捻动。金黄的粟粒中,赫然混杂着些许不起眼的赤褐色细小颗粒!他将粟粒重重拍在案几上代郡的位置:“耐旱粟是引子,这混入的毒草籽,才是墨家真正要种在代郡牧场上的‘粮’!毁我战马,断我铁骑根基!好一招釜底抽薪!”

烛焰在王翦眼中疯狂跳动,火舌舔舐着军帐的阴影,将他的轮廓拓印在羊皮地图上,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跳动的光影中,那簇赤焰忽明忽暗,映得他眸底寒芒如刀——那是沙场老将独有的杀机,淬炼过六国烽烟,此刻更添三分暴戾。他指尖重重叩向地图上的代郡,声音低沉如雷:“墨家助胡,是要掘断大秦北击匈奴的脊梁!”羊皮卷上蜿蜒的河流与山峦在他掌下扭曲,仿佛被战火灼烧的伤痕,“此粟不除,代郡难安!此线不断,祸患无穷!”

帐外忽起一阵狂风,卷得火把噼啪作响,似有冤魂呜咽。王翦猛地挥袖,剑锋寒光一闪,代郡的疆界应声裂开一道刻痕。他转身对副将喝道:“传令王贲——代郡境内,彻查所有新垦农田,尤其是旱塬高地!”他太清楚那些看似贫瘠的旱地为何被开垦——墨家机关术能引暗渠灌溉,让胡人私种的毒粟在荒原上疯长,化作匈奴战马的粮草。

“凡植此粟者,粟田尽焚,人畜不存!”他咬碎最后四字,仿佛已嗅到焦土与血腥混杂的气息。当年灭楚时,他便是这般以火焚尽项燕的粮道,逼得楚军自溃;如今这烈火要烧向更阴险的敌人——那些藏在代郡阴影里的墨者,用机关术助胡人裂土分疆的叛逆。

“另,密捕所有精通机关之术的游士方士!”他眯起眼,烛焰在他瞳孔中缩成两点猩红,“严加拷问!要让他们吐出墨家的巢穴,一根钉子、一条暗道都不准漏!”军令如铁,帐外铁甲碰撞声骤起,似万千恶鬼应召而出。王翦凝视着渐弱的烛火,忽然冷笑:“朱雀之火,可焚魑魅……代郡的雪,该染红了。”

【四: 烬里乾坤】

天色微明,肆虐一夜的烈焰终于显出疲态。野狐谷焦黑一片,缕缕余烟如垂死的巨蟒扭曲升腾,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骨肉焚烧的恶臭弥漫不散。寒风卷着灰白的草灰与漆黑的粮渣,盘旋飞舞,如同降下一场诡异的黑雪。这场景让人联想到火场描写的经典笔法——\"炽热的烈焰四处乱窜,贴地的火舌舔舐着最近的物件,怪味刺鼻,浓烟扑面\",而此刻余烬中的死寂更添几分苍凉。

王翦独立于这片死寂的焦土中央,玄甲上沾满烟尘。他摊开掌心,一捧混杂着赤褐色毒草籽的\"雷泽金粟\"在稀薄的曦光中滚动。大部分焦黑蜷缩,却仍有少数金黄饱满者,在寒风里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这金黄与焦黑的对比,恰似火烧云\"亮时极尽斑斓夺目,暗时一片铁青\"的瞬息变幻,暗喻毁灭与新生并存的矛盾。

他俯身,从一滩尚未冻结的泥泞雪水中拾起一粒焦粟。这个动作细节令人想起古人\"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的生存智慧,在焦土中寻找生机。指尖稍一用力,焦壳碎裂,露出内里湿润的米粒,被他投入口中咀嚼,清甜微甘,与昨夜无异。这种味觉记忆的延续,如同\"数字囤积\"时代人们对信息价值的执着,在废墟中坚守着不变的品质认证。

谷底传来细微的\"毕剥\"声,是最后几根梁木在余热中爆裂。这声响融入\"风声穿过松叶的自然之音\"般的环境白噪音,构成战火余韵的特殊乐章。王翦铠甲缝隙间落满的灰烬,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簌簌飘落,像极了\"雪被照得通红时建筑物墙壁颤抖着落下碎屑\"的灾后景象。而他凝视掌中金粟的眼神,却比\"文皇帝身蹈锋刃百战得天下\"时更为复杂——那是对毁灭与重生辩证关系的沉思。

“果然是好‘粮’。”他低语,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指尖碾碎那一点倔强冒出的嫩芽,浑浊的汁液染上指腹的褐黄。

蒙恬大步踏着灰烬而来,手中捧着一只仅被烟火燎黑边角的完整粮袋,神色凝重如铁:“上将军,此袋在谷后一处避风岩洞寻得,未被大火波及。袋口千机线完好无损,但……”他用力撕开坚韧异常的墨绿缝线,从三层绞合紧密的绳芯内部,小心翼翼地捏出一粒比粟米略小、蜡封完好的黑色丸子!蜡丸表面,用极细的朱砂刻着几个难以辨识的蝌蚪状符号!

“墨家密报?”蒙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以千机线中空为信筒,内藏蜡丸……昨夜那场大火,恐怕也烧断了他们传递消息的通道!那商队入胡时,通关符节盖的……是赵高府上的铜印!”

赵高!

王翦的目光如两道冰锥,刺向东南方咸阳宫阙的方向。那巍峨的宫墙之后,中车府令赵高的黑手,竟已悄无声息地伸到了这朔风凛冽的塞外边陲!墨家机关绳锁住的,岂止是粮袋?蜡丸中传递的,又岂止是密报?这分明是一道早已勒在大秦帝国咽喉上的冰冷绞索!

“上将军,这些焦粟……”蒙恬望向灰烬中,被风卷起又落下的点点金芒,以及其中夹杂的赤褐色毒种,声音充满疑虑。

### 扩写内容:

王翦眼中厉色一闪,五指骤然收紧,掌中残余的粟种在指缝间簌簌作响。他凝视着脚下仍在蒸腾黑烟的焦土,忽地扬手一抛,粟粒如铁砂般倾泻而下,砸在龟裂的土地上发出细碎的闷响。“分装!”他声如裂帛,惊得身旁副将猛然一颤,“焦粟与毒种分开,各装五十袋!焦粟——”他抬脚碾碎一粒破壳的种子,汁液渗出竟泛着诡异的青紫,“快马送往上郡、北地郡旱塬试种,每袋需派三名锐士轮值看守,日录其形、夜察其变!若遇异状,纵火焚之,不得延误!”

亲兵们疾奔取来墨家特制的青铜密封匣,王翦却抬手按住匣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毒种……需以三重漆布裹覆,外涂蜂蜡,匣中再置硫磺防潮。”他声音陡然压低,似刀锋刮过冰面,“八百里加急直送咸阳!奏明大王时需言——”他喉头滚动,吐出字字千钧,“此物七日发芽,十日抽穗,根系所至,五谷绝收!其害之烈,甚于匈奴十万骑踏破长城!”

忽有斥候踉跄奔至,呈上一枚蜡丸。王翦捏碎外封,绢布上密布着似篆非篆的符纹,在晨光中泛着朱砂般的血色。“墨家的刀?”他冷笑一声,玄甲肩吞兽在朝阳下泛起寒光,“寻军中通晓墨家符字或匈奴秘文的,限两个时辰破译!若遇‘兼爱’‘非攻’之语——”大氅翻卷如黑云压城,“便叫他们看看,这‘非攻’的种子,是如何啃食大秦的根基!”

风啸骤起,焦土中忽传来细密的“咔咔”声。王翦霍然转身,只见无数嫩芽正顶开焦壳探出,茎秆上密布倒刺,叶脉间竟渗着暗红汁液。一株新芽擦过他的战靴,皮革瞬间蚀出蛛网般的焦痕。亲兵惊呼未起,王翦已拔剑斩落整片新苗,断茎处喷溅的汁液将泥土灼得滋滋作响。“传令三军!”剑尖挑起一株仍在扭动的毒苗,映着他眼底猩红的血丝,“凡携此物入境者——夷三族!纵火焚田者——赏万金!”

玄色大氅扫过焦土,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灰烬长河。天际血阳如钲,照得满地毒苗的绿意愈发妖异。无人察觉的角落,一粒被剑风掀飞的种子正悄悄滚入陇沟,它的根须已刺穿冻土,向着地底暗河贪婪延伸……

那生机,刺眼如芒。

墨家的网早已张开,赵高的手深藏幕后,而王翦手中的帝国长剑,剑锋才刚刚指向那蛰伏的阴影。野狐谷的焦烟尚未散尽,一场无声的暗战,已然在帝国的根基处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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