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内的议论声浪，在“红岭集团”这四个字砸下后达到了顶峰，又在熊建军那略显迷茫和震惊的表情中，缓缓回落。
每个人都意识到，这场编号1114的考场，牵扯出的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台上的韩朔给了大家几秒钟消化的时间，才继续开口。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我们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了红楚楚女士。她非常配合，为我们补充了许多录播中无法体现的心理活动和细节。但她也明确表示，暂时不会以个人身份加入任何官方作战行列。”
这个决定，在场的许多队长都表示理解。
红岭集团的体量太大了，它本身就是一个能影响一国经济的庞然大物。
红楚楚作为其核心成员，她的每一个选择都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能像普通考生那样，凭一腔热血就加入前线。
更何况，以红岭的财力和技术，她完全有能力组建一支只属于自己的顶尖团队。
“至于接下来这位……”韩朔的目光在会场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熊建军身上，“关于李夏，我们目前无法与他取得直接联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熊建军身上。
熊建军缓缓站起身，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沉重。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前方，声音沙哑地开了口：“在接到总部的召集令后，来这里的路上，我试过联系他。用的是我们在考场里约定的紧急频道。”
他顿了顿，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那些或期待或担忧的眼神。
“一直是忙音。我怕……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句话，让刚刚还有些嘈杂的会场彻底安静下来。
凶多吉少。
这个词在末世里太过常见，可从熊建军这个铁塔般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发紧的重量。
他们才刚刚为一个S级强者的回归而欢呼，转眼间，另一个在考场里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人，却可能已经……
韩朔叹了口气，接过了话头：“熊建军同志的担忧，很可能已经成为了现实。”
他调出李夏的档案，上面那张略带稚气的娃娃脸，此刻看来格外刺眼。
“李夏在考场中获得了巨额的奖励，但也正因如此，他被自己所在的帮派盯上了。”
“帮派？”台下有人发出疑问。
“对。”韩朔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一个叫‘血牙’的二流帮派。李夏为了获得报名表，很早以前就加入了他们，并且签署了一份……‘血魂盟约’。”
“血魂盟约？”
“一种通过星踪委员会公证的强制性契约。一旦签署，除非帮派首领主动解除，或是用一种名为‘解脱之证’的稀有道具抵消，否则成员将终身受到束缚。其中最麻烦的两个条款，就是‘成员追踪’和‘帮派召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拥有追踪和召集能力的帮派，对于一个想要脱离的“叛徒”而言，就是附骨之疽，是不死不休的噩梦。
* * *
“妈的！给老子追！别让他跑了！”
污浊的下水道里，李夏捂着嘴，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将自己死死贴在湿滑冰冷的墙壁上。
头顶的井盖边缘，传来帮派成员粗野的叫骂和手电筒晃动的光柱。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味。
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断渗出血液，混杂着肮脏的积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
蓝量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虚拟面板，法力值那一栏已经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就在半小时前，“血牙”的人又一次发动了“帮派召集”。
那种被空间强行拉扯的感觉之后，他眼前一花，就出现在了五个帮派成员的包围圈里。
那是他第二次经历这种绝望的传送。
第一次，他靠着刚刚觉醒的新技能【掘墓者】，在对方合围之前，一头撞进了旁边废弃大楼的墙壁。
【掘墓者】：你可以感知到半径五十米内，所有非天然形成的、被遗弃的“路径”。
墙壁在他眼中呈现出半透明的轮廓，一条被封死的消防通道清晰可见。
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在刀光剑影及体之前，冲了进去。
可这一次，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传送的落点是一片空旷的废弃广场，连块挡身的掩体都没有。
他只能硬生生挨了一刀，才靠着【掘墓者】的指引，找到了这个该死的下水道入口，暂时逃过一劫。
但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帮派召集”的冷却时间是4小时。
就像一个悬在他头顶的催命倒计时，时间一到，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瞬间拉回到屠刀面前。
唯一的办法，就是躲进那些连“帮派召集”都无法生效的地方。
——黑区。
可黑区里同样可能有“血牙”的人在活动，一旦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找到了！那小子在这下面！”
头顶的井盖被猛地掀开，刺眼的光柱瞬间锁定了他的位置。
李夏暗骂一声，再也顾不上节省蓝量，将仅剩的法力全部灌注到双腿，疯了一般朝着下水道深处冲去。
“想跑？做梦！”
身后传来破空声，他狼狈地一个翻滚，躲开了一支呼啸而来的弩箭。
污水溅了他满头满脸，但他根本顾不上。在他的视野里，前方五十米处，一堵厚实的墙壁背后，隐隐浮现出一条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通道轮廓。
就是那里！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面墙壁冲了过去。
“拦住他！那家伙的技能有古怪！”
然而，一切都晚了。
在追兵惊愕的目光中，李夏的身影仿佛一道幻影，直接穿过了那堵坚实的混凝土墙，消失不见。
追兵们冲到墙边，摸着那冰冷粗糙的墙面，一个个面面相觑。
“操！又让他跑了！”带头的刀疤脸一拳砸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也不知在黑暗中狂奔了多久，当李夏从一个隐蔽的通风口钻出来时，他已经彻底力竭。他靠在满是铁锈的管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手臂和胸口的伤。
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多久了。
下一次“帮派召集”发动时，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远方，追兵的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他们显然有别的追踪手段。
李夏挣扎着站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穿过一片倒塌的废墟，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诡异的、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的区域，出现在他眼前。区域的边界，立着一块血红色的警示牌，上面用扭曲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
——前方，「订金」区域。
李夏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牌子，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订金”区域，比黑区更恐怖的存在。
进入者，九死一生。
一旦进入“订金”，就再也无法回头。
可……他现在还有回头的路吗？
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
“那小子就在前面！别让他进‘订金’区！”
“妈的，抓住他，老子要亲手把他剁了喂狗！”
李夏惨笑一声。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张依然显得很稚嫩的脸，脑海里闪过的，却是考场里熊叔那宽厚的背影，和红姐那明艳的笑容。
他其实早就不是什么学生了。
他只是……只是还想做一场英雄的梦。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低声吼了一句，带着满腔的不甘与决绝，心一横，一脚踏入了那片漆黑的区域。
追兵们堪堪赶到边界，眼睁睁地看着李夏的背影被黑暗吞噬，却没一个人敢再上前一步。
“操！他妈的疯子！”刀疤脸朝着黑暗中吐了口唾沫，破口大骂，“真敢进去！不要命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旁边一个小弟畏畏缩缩地问。
“怎么办？凉拌！”刀疤脸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回去告诉会长，就说那小子自己找死，进了‘订金’区，算他倒霉！”
他看着那片死寂的黑暗，脸上满是晦气：“真他妈是个傻子！都多大年纪了，还仗着自己有张娃娃脸，天天幻想自己是漫画主角，以为自己能当拯救世界的英雄？中二病也要有个限度吧！晦气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