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那艘巨大的五牙战船，怒涛帮的总舵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铁块。
帮主“翻江龙”罗战，正赤着布满狰狞伤疤的上身，将一碗烈酒灌入喉中。他面前，听雨楼的钱掌柜正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颠三倒四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砰！”
罗战将手中的青铜酒碗狠狠砸在地上，坚硬的甲板被砸出一个浅坑，碗身四分五裂。
“好大的胆子！”罗战站起身，他身高近九尺，肌肉虬结，宛如一尊铁塔，投下的阴影足以将钱掌柜完全笼罩。
“在金陵城，在这江南地界，多少年了，没人敢点我罗战的名，更没人敢让我去见他！”
他的声音雄浑，带着一股血腥的煞气，震得整个船舱都在嗡嗡作响。
“还毁了听雨楼的牌匾？那可是前朝状元的墨宝！他这是在打我的脸！打我怒涛帮的脸！”
钱掌柜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只是一个劲地磕头：“罗帮主饶命，罗帮主饶命啊！那人……那人不是凡人，他是神仙，是魔鬼……”
“神仙？”罗战一把揪住钱掌柜的衣领，将他肥硕的身体单手提了起来，狞笑道：“老子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管他是神仙还是魔鬼，到了我的地盘，是龙也得给老子盘着！”
他随手将钱掌柜扔到一旁，对着门外爆喝一声。
“来人！”
“在！”
数十名气息彪悍的精锐帮众，瞬间涌入船舱，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军旅般的肃杀之气。
“召集堂口所有好手，抄家伙！”罗战抓起立在一旁的，那柄比人还高的鬼头大刀，扛在肩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老子要让他知道，这秦淮河的水，为什么是红的！”
“是！”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云霄。
很快，整个金陵城都骚动了起来。
上百名身穿黑色劲装，手持利刃的怒涛帮精锐，从总舵鱼贯而出，杀气腾腾地涌上街道。他们所过之处，百姓惊慌避让，商铺关门闭户，原本繁华的街道，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这股黑色的洪流，目标明确，直指城中最高的那座酒楼——听雨楼。
他们将整座听雨楼围得水泄不通，楼内的食客早已被这阵仗吓得屁滚尿流，从后门仓皇逃窜。
罗战没有理会外面的布置，他独自一人，肩扛着那把巨大的鬼头刀，龙行虎步地踏入了空无一人的听雨楼。
他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让木质的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一路走上顶楼，来到了天字一号房的门前。
“砰！”
他没有推门，而是一脚，直接将那扇由名贵木料打造的房门，踹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他踏入了房间。
房内的景象，却让他准备好的满腔怒火，微微一滞。
没有他想象中的埋伏，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房间内，只有三个人。
一名玄衣青年，正临窗而坐，悠闲地品着茶。
他身后，站着一个气息内敛的老仆，和一名抱着剑，跪坐在席上的青衣女子。
三个人，都平静得过分。
面对他这石破天惊的闯入，他们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一下，仿佛他只是一阵吹入房间的风。
那青年，更是连头都未回，完全将他这个江南的地下皇帝，当成了空气。
【心声：一只稍大些的蝼蚁，聒噪。】
李承玄的内心，没有半分波澜。
罗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视。
“哼！”
他重重冷哼一声，属于武道大宗师的恐怖气势，毫无保留地全面爆发！
嗡——！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水银，桌椅板凳，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碎裂声。一股无形的，足以压垮山岳的庞大压力，如同海啸般，朝着那玄衣青年碾压而去！
他要用绝对的力量，逼迫这个狂妄的家伙，跪在自己面前！
跪坐在后方的柳青瑶，在那股凡俗大宗师的气势下，非但没有感到任何压迫，反而生出一种荒谬的，近乎愉悦的感受。
这股力量，在主人的神威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可笑。
她看着主人那临窗而立，甚至不屑回头的背影，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她尾椎骨升起，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软，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那张清冷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心声：这就是凡人的极限吗？在主人面前，与尘埃何异？能见证主人碾碎这等凡俗，是青瑶至高的荣幸！】
就在罗战的气势达到顶点的瞬间。
那名玄衣青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只是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对着杯口氤氲的茶雾，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呼——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没有内力爆发的巨响。
罗战那股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气势，就这么散了。
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如同被微风吹散的烟尘。
无影无踪。
房间内的压力，瞬间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罗战脸上的狰狞，凝固了。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可能？！
他引以为傲，足以让万军辟易的宗师气场，竟然……竟然被对方吹一口气就给破了？！
这是什么手段？这是什么境界？
他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头渗出。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踢到了一块比天还硬的铁板！
但是，多年来养成的霸道与尊严，让他无法低头。
他咬紧牙关，将那柄巨大的鬼头刀，重重地往地上一插！
“铛！”
坚硬的地板，被刀尖轻易刺穿。
他强压下心中的骇然，用嘶哑的声音冷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找我罗某，有何贵干？”
直到此时，李承玄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转过头，用那双淡漠得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眸子，平静地看着罗战。
“你，不够资格与我对话。”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比任何羞辱，都更加诛心。
“你！”
罗战的怒火，瞬间冲上了头顶，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毕生最大的侮辱，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就要不顾一切地出手！
然而，李承玄却已经不再看他。
他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
投向了那条奔流不息的，滚滚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