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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抵达目的地的消息,船上的人都非常振奋。

然而,预想中人头攒动、翘首以盼的景象并未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寂。

荒凉、嶙峋、覆盖着墨绿与铁锈色苔藓的巨大礁石,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狰狞地刺破翻涌的海面,形成一片犬牙交错的迷宫。

海岸线是陡峭、湿滑、同样布满锈迹的黑色岩壁,只有几处狭窄、被海浪反复冲刷得光滑如镜的凹坑,勉强可以称之为“滩”。没有篝火,没有人影,甚至连海鸟的踪迹都看不到。只有海浪永不停歇地拍打着礁石和岩壁,发出空洞而冰冷的轰鸣,更添荒凉死寂。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船队所有人的心脏,比这北方冰海的风浪更刺骨。

“人呢?”纳瓦罗的声音干涩沙哑,握着舵轮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浑浊的眼睛死死扫视着这片荒芜的海岸线,“奥古斯丁大人说的时间……就是现在!十日后午夜!信号呢?”

水手们面面相觑,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慌取代。他们豁出性命,穿越魔魇盘踞的腐海,在领主神迹般的庇护下抵达这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死亡海岸?

林恩站在船头,海风扬起他额前几缕被海水打湿的黑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些嶙峋的礁石、陡峭的岩壁、狭窄的滩涂。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向岸上蔓延开去。

没有大规模人群活动的痕迹。没有残留的体温。没有食物的气味。只有冰冷潮湿的岩石,和永不停歇的海风。

时间……地点……都无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迟到了?或者……路上出事了?

没记错的话,奥古斯丁说过,会有教谕院的“静默者”负责护送流民到这里来,看样子肯定是计划有变……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着林恩的神经。帝都流民地狱的景象——冻僵的尸堆,净化营铁笼里被拖走的孩童——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领主,我们……”苔丝抱着“星核”踉跄地走到林恩身边,小脸煞白,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忧虑。怀中的“星核”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焦躁的情绪和岸上的死寂,不安地扭动着,右眼的暗金漩涡旋转加速,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林恩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他的目光投向更远的海面,那片他们刚刚驶出的、浓得如同墨汁般的厚重海雾。他感觉到一种比深渊魔魇的疯狂更加冰冷、更加秩序、带着纯粹审判意志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阴云,正从那片浓雾深处缓缓迫近!

“安静!”林恩的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海浪的轰鸣和水手们不安的骚动,“所有人!噤声!熄灯!纳瓦罗,把船开进那片礁石群最深处!快!”

他的命令如同冰锥刺入骨髓。水手们一个激灵,瞬间从流民未至的茫然中惊醒,意识到了更大的危险!他们手忙脚乱地扑灭船上那几盏微弱的晶核气灯。纳瓦罗几乎是凭着几十年的航海本能,在昏暗的天光下,将舵轮猛地打死,操纵着船只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一头扎进了那片由巨大礁石构成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迷宫深处。不消片刻,三艘船迅速消失在嶙峋礁石的阴影里。

船刚在几块如同巨盾般交错拱卫的礁石缝隙中停稳,林恩立刻闭上眼睛,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向浓雾深处,并与深海中那些臣服的魔魇建立了更紧密的联系。

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通过魔魇的感知和精神链接,清晰地投射在林恩的识海之中——

浓雾深处,庞大得如同移动钢铁山脉的阴影轮廓,正以整齐而冷酷的阵列,缓缓破开墨绿色的海面!最前方,是一艘造型狰狞、线条冷硬的巨舰,它的舰艏如同巨鲨张开的獠牙,一门巨大得令人心悸的炮管从“鲨口”中探出,炮口处,暗红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正在无声地汇聚、压缩,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光芒!舰体两侧,密密麻麻的炮口如同蜂巢,同样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泽!

旗舰——“恩赐解脱号”!

在它身后,数艘体型稍逊但同样武装到牙齿的战舰排成锋矢阵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冰冷地切割着海面!战舰的装甲上,巨大的、由冰冷圣光勾勒出的“天平与燃烧之剑”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散发着审判与净化的绝对意志!整支舰队沉默地前行,没有旗帜飘扬,没有号角长鸣,只有钢铁碾碎海浪的低沉轰鸣和能量核心运转时发出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嗡鸣,构成了一曲冰冷的死亡序曲!

净罪者舰队!而且是主力尽出!他们放弃了原定的巡逻区域,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目标明确地扑向了这片被诅咒的“腐海”边缘!

距离……已经近得令人窒息!最前方的“恩赐解脱号”那巨大的暗红炮口,仿佛已经遥遥指向了锈锚湾这片礁石林立的死亡海岸!浓雾也无法完全遮蔽它那充满压迫感的庞大身躯和炮口凝聚的毁灭光芒!

“是……是教廷的舰队!”一个眼尖的老水手透过礁石的缝隙,看到了雾中那若隐若现的庞大阴影和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狭窄的船舱里蔓延开来!面对魔魇,他们还有领主这尊“神只”庇护,可面对教廷这支代表着至高神权、装备了毁灭性圣光武器的钢铁舰队,这三条破船连塞牙缝都不够!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闭嘴!所有船员上岸隐蔽,不要出声!”林恩猛地睁开眼,冰冷的目光扫过,瞬间扼杀了所有惊呼。

他的意识如同冻结的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所有深渊魔魇!立刻深潜!保持绝对静默!没有我的意志,不得有任何能量波动!”

这道饱含着冰冷杀意与主宰威严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律令,瞬间穿透海水,传入每一个臣服魔魇的意识深处!那些原本因舰队逼近而本能躁动、散发出守护与敌意的庞大阴影,如同被按下了静止键,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庞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海沟沉没下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海面上,只剩下那支死亡舰队碾碎海浪的沉重轰鸣越来越近。

“领主……我们……”苔丝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怀中的“星核”也感受到了那舰队散发出的、与它体内暗金力量同源的冰冷审判意志,变得异常焦躁,右眼的暗金漩涡旋转得几乎要脱离掌控,丝丝缕缕的暗金气息不受控制地溢出,在昏暗的船舱里如同细小的金蛇般扭动!

林恩一把按住苔丝的肩膀,一股精纯的冰系本源混合着幽暗之力瞬间渡入她体内,强行稳住她濒临崩溃的精神力,同时另一只手直接按在了“星核”的头顶!深蓝与幽暗的力量交织成网,强行压制住它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审判之力!

“控制住它!这是命令!”林恩的声音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如刀,“我们不能被轻易发现!就算要跟对方的舰队开战,我们也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苔丝浑身一颤,看着林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焦虑,猛地咬破了下唇,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用尽全部意志力,配合着林恩的力量,死死压制住怀中躁动的“星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越来越近的钢铁轰鸣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钝刀割肉。

林恩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那支逼近的舰队。通过深潜海底的深渊魔魇的意识网络,他能清晰地“看到”旗舰“恩赐解脱号”舰桥上,那个穿着银灰色审判庭高阶军官制服、面容冷硬如岩石的身影——阿斯特拉。他正举着一个镶嵌着复杂水晶镜片的金属圆筒,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遍遍扫视着锈锚湾这片荒凉死寂的礁石海岸和墨绿色的海面。

“报告指挥官!前方海域‘腐海’边缘,没发现什么动静!能量探测……受到下方海床特殊磁场及‘腐海’残留污染干扰,读数混乱,无法精确锁定异常源头!”一个刻板的声音通过某种魔法装置在舰桥响起。

阿斯特拉放下观测筒,眉头紧锁。格里高利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那股亵渎的“暗”之意志波动最后消失的区域就在这附近。可眼前……除了嶙峋的礁石和翻滚的墨绿色海水,什么都没有。难道潜入深海了?或者……已经登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礁石迷宫和陡峭的黑色岩壁。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格里高利大人的意志不容置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丝冷酷的杀意浮现在阿斯特拉眼中。他缓缓抬起右手,声音如同寒冰碰撞:“目标,锈锚湾沿岸礁石区及可疑滩涂!圣光净化炮……预备!覆盖式轰击!给我……把任何可能藏匿异端的角落,犁一遍!”

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告,瞬间传遍舰队!

旗舰“恩赐解脱号”舰艏那门巨炮的炮口,暗红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无比!毁灭性的能量在炮膛内高速压缩、汇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舰体两侧密密麻麻的炮口也同时亮起,如同无数只猩红的恶魔之眼在浓雾中睁开!整支舰队散发出的审判与毁灭意志瞬间暴涨,冰冷地锁定了整片锈锚湾海岸!

礁石迷宫深处,船舱内。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水手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绝望。纳瓦罗闭上了眼睛。苔丝抱着被强行压制、依旧不安扭动的“星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死死盯着浓雾中那些越来越亮的暗红炮口,大脑疯狂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突围?在舰队密集的火力网下,这三条破船瞬间就会化为碎片!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这礁石迷宫深处!利用复杂的地形拖延时间?实在不行,只能依靠海底的深渊魔魇和教廷的舰队周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毁灭的炮火即将倾泻而下的绝望瞬间——

林恩的精神力边缘,如同被最细微的电流触动!

不是来自海上的舰队!是岸边!那片陡峭、湿滑、覆盖着铁锈色苔藓的黑色岩壁下方,一个极其隐蔽、被巨大礁石半掩着的狭窄凹坑里!

一点微弱、却极其稳定的冰蓝色光芒,正以一种奇特的、三短一长的频率,在潮湿的黑暗中,坚定地、持续地闪烁着!

那光芒的源头……是一枚被高高举起的冰魄晶核!晶核后面,隐约可见一张干瘦、布满皱纹、却写满了决绝与期盼的老者的脸!

信号!

奥古斯丁的暗子!流民……就在那里!他们躲过了舰队的初步探查,一直潜伏在死亡边缘,等待着这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之光!

林恩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

“纳瓦罗!”他的声音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决断,“看到那信号了吗?礁石后面!左满舵!用你吃奶的力气给我冲过去!就是现在!”

几乎同时,浓雾被撕裂!

轰!轰轰轰!!!

“恩赐解脱号”舰艏那门巨炮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一道粗大得如同熔岩洪流的暗红色毁灭光柱,撕裂了海雾,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狠狠轰向礁石群边缘!紧接着,无数道稍细但同样致命的暗红光束,如同死神的鞭挞,从舰队两侧的炮口中疯狂倾泻而出,覆盖性地扫向锈锚湾沿岸的礁石和岩壁!

毁灭的圣光,瞬间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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