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末子，抽在脸上，生疼。
张九烨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刚在宁河老屋门口下车，还没站稳，就被黑压压的一群人给围住了。
“张总！您可算回来了！”
“张总，您得给我们做主啊！”
“今年分红少了三成！这年可咋过啊！”
围上来的都是附近的村民，很多还是当年跟着他从张家湾出来的老面孔。一个个脸上带着冻出来的红晕，眼神里全是焦急和不满。七嘴八舌，吵嚷声把寒风都压了下去。
张九烨心里一沉，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乡亲们，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一个老汉挤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颤：“九烨啊，集团今年不是说收入还涨了吗？广播里都报了！可发到咱们手里的钱，比去年你管事的时候，少了足足三成呐！大伙儿去集团问，那赵富贵就说成本高了，要留钱发展，糊弄鬼呢！”
“就是！肯定有人贪了咱们的血汗钱！”
“李副市长和赵富贵穿一条裤子，压着不让查！”
“张总，您不能不管啊！咱们只信您！”
人群情绪激动，几乎是把张九烨裹挟着，一路吵吵嚷嚷就往市委大院的方向去了。
雪花落在众人肩头，也落在张九烨沉重的心上。
他没想到，问题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直接、猛烈地爆发在他面前。
市委大院门口，警卫看着这浩荡荡的人群，也有些紧张。
消息立刻传到了黄书记那里。
黄书记办公室，气氛凝重。
张九烨被乡亲们“推”到了前面，他苦笑着对黄书记说：“黄书记，情况您也看到了。乡亲们心里有杆秤，这分红的事，要是说不清楚，只怕年都过不安生。”
黄书记脸色铁青。
关于东源分红减少、内部有猫腻的反映，他其实也收到过，但都被李副市长以“经营需要”、“眼光要长远”等理由搪塞了过去。
如今民怨直接堵到了门口，他不能再视而不见。
“胡闹！”黄书记一拍桌子，既是气李副市长和赵富贵的瞒报，也是气这混乱的局面。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看着楼下群情激愤的百姓，转过身，目光锐利。
“查！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我亲自牵头，纪委、审计局、国资委全部参与进去！就在年前，必须给老百姓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黄书记声音斩钉截铁，“九烨同志，你也参加调查组，毕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东源！”
这道命令一下，如同雷霆万钧。
李副市长和赵富贵得到消息时，脸都白了。
他们千方百计想压下去的事情，最终还是以最激烈的方式炸开了。
联合调查组迅速进驻东源集团，效率极高。
账本、合同、凭证被一箱箱调阅。
张九烨虽然不在其位，但他早年布下的“暗棋”——那个在监察部的心腹，以及几个关键岗位上的老部下，在调查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提供了清晰的线索和方向。
问题很快水落石出。
赵富贵分管的部分厂子，虚报采购成本，抬高费用，套取资金进行利益输送，证据确凿。
更让调查组震惊的是，李副市长安排进来的那几个亲戚，在财务和采购岗位上，利用职权，收受巨额贿赂，协助赵富贵等人完成账目造假，并从中分肥。
一笔笔资金流向，清晰地指向了他们私设的小金库。
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腊月二十八，距离除夕还有两天。
市委常委会上，气氛肃杀。联合调查组汇报了初步结果。李副市长面色惨白，试图辩解，但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岂有此理！”
黄书记震怒，“利用职权，侵吞集体资产，损害群众利益！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的‘加强管理’？这就是你们说的‘长远发展’？”
会议决定，立即对李副市长采取强制措施，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赵富贵被当场免去一切职务，同样接受司法调查。
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漏，全部清理出东源集团。
消息传出，宁河的老百姓拍手称快！
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搬开了。
虽然被贪掉的钱追回需要时间，但至少看到了朗朗青天。
风暴过后，一片狼藉。
东源集团管理层几乎塌了半边天。
黄书记看着刚刚经历震荡的集团，目光最终落在了张九烨身上。
“九烨，”
黄书记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恳切，“我知道你累了，想歇歇。但眼下这个局面，东源离不开你。就算是为了宁河这几十万指望集团吃饭的百姓，你能不能……再辛苦一下，暂时把担子挑起来？先把局面稳住，把人心拢住？”
张九烨看着黄书记殷切的眼神，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百姓得知消息后放松的议论声，他沉默了很久。
他本想彻底放手，逍遥自在，但这片土地和这些人，终究是他无法彻底割舍的牵挂。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和无奈都吐出去。
“好吧，黄书记。”
他最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暂时顶几个月，做个指导，带带新人就行,我自己在香港开公司，也有很多事要处理但是不会长期接手。等找到合适的、大家信得过的人选，我立刻撤退。”
这个年，张九烨注定是过不安生了。
但宁河的百姓，因为这个结果，总算能过上个稍微安心点的年了。
然而，一个现实的问题，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再次摆在了所有人面前：经历了如此严重的内耗和动荡，1983年东源集团的年收入最终统计出来，虽然账面数字比去年还增长不少，达到了204亿，但因此次内耗，导致利润有所缩减，虽是追回赃款，今年也不会发放了，作为发展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