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发了话，顾秀华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一半，她哽咽着从地上爬起来，局促地站在炕边。
“今晚就别折腾回去了。”周氏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话里的意思却软了下来，“这么晚，天又冷，路上不安全。就在家挤一宿，明天让铁生跟你一起去信用社，取了钱，再去医院看看孩子。”
顾秀华连忙点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哎，哎，谢谢娘，谢谢大哥。”
李素娟在一旁听了，也松了口气，忙道：“秀华妹子，那你今晚就跟红秀挤挤，我去给你找床干净被褥。”
“麻烦大嫂了。”顾秀华感激地说。
苏晚听到屋子里没有交谈声，便去灶房把温在锅里的粥又盛出两碗，递给跟进来的顾秀华一碗：“秀华姑，再喝点暖暖，晚上吃得太少了。”
顾秀华接过碗，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却如此周到体贴的侄媳妇，心里更是百感交集：“晚晚，谢谢你。”
“自家人，别客气。”苏晚笑了笑，自己也端着碗，靠在灶台边慢慢喝着已经温凉的粥。
夜深人静，众人都歇下了。
苏晚躺在炕上，听着身旁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却有些睡不着。
今晚这场风波，尤其是周氏最后那句“孩子的病要紧”和果断拿钱的决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奶奶。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意外去世了，是奶奶一个人靠着一手好厨艺，经营着一个小吃摊，硬是把她拉扯大，供她读完了大学。
她记得奶奶总是很忙，很累，背早早地就驼了，手上全是老茧和油烫的疤痕，但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一句。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后，让奶奶享清福，再把奶奶的手艺继承下来，开一家像样的小餐馆。
她确实做到了，她学会了奶奶所有的拿手菜，工作后攒下的第一笔钱不是买衣服化妆品，而是租下了一个小门面。
她还记得奶奶看着那间虽然不大但干干净净的小店时，那笑得眯成缝的眼睛，嘴里却还埋怨她乱花钱。
可是，奶奶终究没能享到福，常年的劳累早已掏空了老人的身体，小店刚装修好没多久，奶奶就倒下了，查出一身的病，没多久就去了。
她的小店最后还是开起来了，生意甚至还不错，可那个最想为之忙碌的人，却不在了。
再后来…….她就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苏晚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睡在身边的顾安和顾宁红扑扑的小脸，心里那股穿越以来的漂泊感和遗憾，忽然就被冲淡了许多。
虽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年代，失去了现代的一切，但她有了两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有了一个虽然清贫却还算温暖的家。
婆婆李素娟性子直但心眼不坏，公公顾铁生沉默可靠，奶奶周氏更是明事理疼小辈，还有卫民、红秀这两个活泼的小叔小姑，就连今天突然冒出来的秀华姑，虽然当年糊涂，但现在看来，也并非不可救药。
至于顾衍之？苏晚眨了眨眼。
那个只有片面之缘和信里存在的男人，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目前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但至少，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会惦记家里，寄钱寄东西。
在这个年代，能遇到这样的婚姻搭档，似乎也不算太坏，感情嘛，日子还长，可以慢慢培养。
她忽然觉得，老天爷或许不是把她扔到了一个完全糟糕的境地。
它拿走了她现代的相依为命的奶奶和小店，却又给了她新的家人和孩子，也许，这里就是她该好好生活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顾铁生就起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出门才穿的干净中山装，脸色依旧严肃，但行动却很利落。
顾秀华也早早收拾妥当，眼睛还有些肿，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李素娟蒸了窝头，熬了小米粥，切了一小碟咸菜。
吃饭时，周氏把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小布包推到顾铁生面前：“取五十，不，取八十吧。孩子看病要紧，后续调养也得花钱。”
顾秀华一听，急忙摆手：“娘，不用那么多，五十，五十就够了！”
周氏瞪她一眼：“让你拿着就拿着！穷家富路，多带点钱心里踏实。不够再捎信回来。”
顾秀华不敢再争，红着眼圈低下头。
吃完饭，顾铁生推着自行车，对顾秀华说：“走吧。”
顾秀华赶紧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周氏和李素娟说：“娘，大嫂，我过两天再回来看你们。”
周氏摆摆手：“赶紧去吧，看好孩子是正经。”
顾铁生骑着自行车，载着顾秀华，一路顶着寒风往县医院赶。
顾秀华坐在后座，心里七上八下，既担心女儿的病情，又忐忑于大哥和丈夫见面的场景。
到了县医院，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各种气味扑面而来。
医院里人来人往，条件简陋，但在这个年代已是老百姓看病的重要地方。
顾秀华熟门熟路地领着顾铁生穿过走廊，来到一间拥挤的病房。
病床上，一个面色苍白瘦瘦小小的女孩正睡着，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正是桂花。
床边坐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满脸疲惫，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正是李德昌。
他正低头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忧虑和心疼。
“德昌。”顾秀华轻声唤道。
李德昌抬起头，看到妻子，勉强笑了笑，随即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个身材高大面色严肃的男人身上，他立刻认了出来，是多年未见的大舅哥顾铁生。
他慌忙站起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脸上挤出恭敬又带着几分讨好和紧张的笑容：“大，大哥？您怎么来了？快，快坐。”
他连忙把自己坐的凳子让出来，用袖子擦了擦凳面。
顾铁生打量了一下这个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