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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那匹流光溢彩的“霓霞纱”,仿佛将南洋灼热的阳光和湿润的海风都带了进来,在肃穆的殿堂里投下一片晃动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华彩。丝滑的料子如水般从内侍高举的鎏金托盘边缘泻下,折射着殿外透入的天光,变幻出朝霞暮霭般的瑰丽色泽。殿中一时落针可闻,连那些素来眼高于顶的宗室老亲贵,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黏在那片流动的光晕上。

户部尚书孙茂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震撼。四百万两!仅仅五艘船,半年航程!这“璃记”的船队,简直是驮着金山银海在海上跑!他掌管国库,太清楚这笔财富意味着什么。几乎抵得上国库一年赋税的大半!足以让任何坐在龙椅上的人辗转难眠。

新任兵部尚书周振面色凝重,目光在那匹价值连城的霓霞纱与御阶上垂眸不语的靖王萧珩之间来回扫视。财富令人垂涎,可掌控这财富的人,更令人忌惮。靖王…已然权倾朝野,若再任由其妻族掌握这等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富,这大周天下,究竟是谁家之天下?他下意识地瞥向御座。

皇帝萧彻端坐龙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叹与赞赏,手指却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深深掐进了掌心。那匹纱美得惊心动魄,更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这位九五之尊的脸上。他刚刚默许了周文方等人对靖王府的试探与压制,试图削其羽翼,转眼间,沈清璃就用这匹价值万金的霓霞纱,轻描淡写地将所有攻讦碾得粉碎!更用那冠冕堂皇的“泽被苍生”,将璃记的财富与“大义”牢牢捆绑!好手段!好一个靖王妃!

他目光沉沉地掠过殿下垂首恭立的萧珩,又落在那匹刺眼的霓霞纱上,心头那股被冒犯的怒意和被架空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得越来越紧。这财富,必须掌控!这海贸,必须插手!

“好!靖王、靖王妃,扬我国威于万里波涛,更心怀苍生,泽被黎庶,实乃国之柱石!”萧彻终于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帝王的威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此等祥瑞霓霞现世,又逢船队满载而归,实乃我大周国运昌隆之兆!当普天同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下心思各异的群臣,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试探:“海疆万里,商机无限。然则,我大周海疆绵长,仅靠‘探骊’一支船队,恐力有未逮。朕思虑,当于海外择紧要之地,设官营商栈,一则宣示天威,抚慰藩邦;二则统理贸易,惠利朝廷。靖王以为如何?”

“设点海外?” 萧珩心中冷笑。皇兄这刀子,终究是迫不及待地递出来了,想名正言顺地分一杯羹,甚至将这生金蛋的母鸡直接抢到皇家手中。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出列一步,躬身沉稳道:“陛下圣明,高瞻远瞩。海外设点,确为长治久安、拓殖海疆之良策。然兹事体大,选址、营建、驻守、贸易章程,无一不需详加斟酌。尤其首站之地,关乎全局成败,更需慎之又慎。臣以为,当遣得力干员,携船队实地勘察,详查风土人情、港口水深、贸易潜力、周边势力,乃至淡水补给、防御可能,务求万全,方不负陛下重托与朝廷期望。”

他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肯定了皇帝的“提议”,又巧妙地将主动权暂时揽回——派谁去勘察?自然是熟悉海况、拥有船队和经验的璃记之人!皇帝想直接空降插手?没那么容易。

萧彻眼神微眯,深深看了萧珩一眼,自然听懂了其中未尽之意。他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权衡片刻。眼下证据确凿,璃记船队刚立下泼天大功,沈清璃的“泽被”基金又正站在道德高地,强行夺权,吃相难看,易失人心。罢了,且让他们去探路,待点选好,营建在即,再徐徐图之。他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萧珩的“稳妥”之策:“靖王思虑周全。此事,便由你与靖王妃全权统筹,务必尽快选定良址,绘制详图,拟定章程,报朕御览。”

“臣,领旨。”萧珩躬身应下,声音沉稳无波。一场无形的交锋,在金殿的煌煌天威与霓霞的梦幻流光中,暂时落下了帷幕。

王府松涛苑的书房内,厚重的紫檀木书案上,那幅巨大的《南洋海疆堪舆图》被彻底铺开。萧珩执着沈清璃的手,两人的指尖共同悬停在那片形似巨兽獠牙般深深嵌入大陆的海湾上方——交州港(今越南北部)。烛光跳跃,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紧密依偎。

“就是这里了。”沈清璃的指尖用力,在舆图“交州”二字上重重一点,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纸背,仿佛已看到了那片沸腾的海港。“安南国都升龙府的门户,红河三角洲的入海口,背靠富庶平原,面朝南海主航道。北上可通闽浙、高丽、倭国;南下可控占城、真腊,直抵旧港、满剌加(马六甲),辐射整个南洋!此港不取,犹如扼守南海咽喉却自缚双手!”

萧珩的目光随着她指尖的滑动,在那密集的航线标记和港口注释间逡巡,最终也凝注在交州港上。他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就着她的手势,蘸了蘸旁边砚台里浓黑的墨汁,然后引着她的手,在那代表着交州港的标识周围,缓缓画了一个凝重的圈。

“咽喉之地,亦是龙蛇混杂、风波险恶之所。”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如同在分析一场即将展开的战役,“据‘鹞鹰’密报,如今盘踞此港的势力,犬牙交错,不下三股。”

他的指尖点在图上几个不起眼的标记旁:

“其一,安南国陈朝权臣黎氏家族掌控的‘海兴商行’,把持着港内近半数的码头泊位和仓库,与升龙府(河内)宫廷关系盘根错节,是地头蛇中的地头蛇。其二,占城国(越南中南部古国)不甘心此港被安南独占,其王室暗中支持的‘占海帮’,控制着南岸一片区域及部分近海走私通道,常与黎氏摩擦。其三,也是最凶悍的一股,是绰号‘过山风’的海匪头目阮雄纠集的一伙亡命之徒,啸聚于港口外海的几处岛屿,专事劫掠商船、收取保护费,手段狠辣,行踪诡秘。此三股势力,明争暗斗,却又在对抗外来强龙时,往往能迅速抱团。”

他圈画的墨迹未干,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一个充满未知风险的漩涡。

沈清璃静静地听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也感受着那平静语调下蕴藏的风暴。待萧珩话音落下,她并未有丝毫退缩,反而唇角勾起一抹清冽而自信的弧度。她没有抽回被萧珩握住的手,反而手指微动,反过来与他十指紧扣,用力地交握在一起。她的指尖甚至带着墨的微凉,却传递出磐石般的坚定。

“龙潭虎穴,方显英雄本色。”她侧过头,望向萧珩深邃的眼眸,眼中跳跃着与他如出一辙的、属于开拓者的野心火焰,“璃记的船队,劈波斩浪从旧港杀出来,最擅长的,就是破开看似牢不可破的风浪!黎氏贪婪,正好用利益撬动;占城有隙,便是我们分化拉拢的支点;至于那‘过山风’…”她冷哼一声,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凛冽杀气,“若是识相,或可收编为爪牙,若执迷不悟,我璃记武装商队的‘磐石铳’,正好拿他的脑袋试试锋芒!”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盘踞交州的三股凶悍势力,不过是等待她前去梳理收服的几股乱流。

萧珩凝视着她眼中燃烧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书房的昏暗,也驱散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因朝堂倾轧而生的阴霾。这就是他的清璃,永远能在绝境中看到机遇,在荆棘里踏出血路。他紧握她的手,低沉的嗓音里含着化不开的激赏与宠溺:“好!那便让我们的船,去交州这片浑水里,搅他个天翻地覆!”

目标既定,庞大的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沈清璃坐镇王府,一道道指令通过“夜枭”的秘密渠道和璃记高效的商队网络,飞向泉州和南洋旧港。

泉州港,“璃记”船坞区灯火彻夜不息。被选定的旗舰“镇海号”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全面检修加固。这艘拥有三层甲板、装备了二十门改良“磐石铳”的巨舰,是璃记海上力量的象征。船身上新刷的桐油在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水手长“浪里蛟”郑礁如铁塔般立在甲板上,声如洪钟地训话:“都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交州不是旧港,那是狼窝!是虎穴!谁要是怂了、软了,给王妃丢人,老子第一个把他踹下海喂王八!练!接着练!跳帮、接舷、火铳齐射,练到闭着眼都能干死那群杂碎为止!” 甲板上,精壮的水手和护卫队成员赤裸上身,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喊杀声与沉重的撞击声交织,杀气腾腾。

星象士林默则在船舱里,对着最新的星图与海流图,一遍遍推演着从泉州到交州的最佳航线。他的手指在复杂的线条和星宿标记间快速移动,眼神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通译阿卜杜拉则忙得脚不沾地,他手下精通安南语、占城语乃至闽粤方言的通译班子正在紧急扩充。厚厚的风俗禁忌册子、安南权贵名录、势力分布简图被迅速整理出来。“记住!黎氏家主黎文灵最忌讳别人提他的庶出出身!占海帮二当家有个瘫痪的老娘,住在升龙府西郊‘慈恩庵’…这些,都是钥匙!打开交州大门的钥匙!”阿卜杜拉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精明。

与此同时,旧港“揽月楼”也接到了来自北方的最高指令。总理事柳如眉放下密信,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化为磐石般的坚毅。她立刻召集核心人手:“王妃钧令,交州设点!‘揽月楼’需抽调精干人手,携重礼,分海陆两路,秘密先行潜入交州!海路由‘快帆号’负责,运送不易携带的珍宝和部分人手;陆路则扮作商队,经真腊(柬埔寨)边境入境安南。首要任务:接触占海帮,摸清黎氏内部派系,绘制交州港详细布防图!不惜代价,为王妃和大军扫清障碍!” 命令下达,整个“揽月楼”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钟表,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靖王府内,气氛同样紧张而有序。沈清璃伏案疾书,一份份关于货品清单、谈判底线、应急预案的文书在她笔下迅速成型。赵全和王大山侍立一旁,随时听候调遣。

“赵全,发往泉州的货单再加三成丝绸,特别是苏杭新出的‘软烟罗’和‘雨过天青’缎,安南王室和权贵最喜此类。瓷器以龙泉青瓷和景德镇影青为主,辅以少量珐琅彩试探。药材…长白山老参、川地天麻、藏边红花备足,安南湿热,这些是硬通货。”沈清璃头也不抬,语速飞快。

“是,王妃!库房已清点,三日内即可装船启运!”赵全躬身应道,飞快记录。

“大山,”沈清璃转向王大山,这位亲卫队长如今愈发沉稳干练,“你从王府亲卫和‘夜枭’外勤中,再精选三十名好手,要机敏、悍勇、通晓水性的,三日后随第二批补给船南下泉州,并入郑礁的护卫队。告诉他们,这一趟,刀头舔血,功成回来,王府不吝重赏,荫及妻儿!”

“属下明白!定挑选最锋利的刀!”王大山抱拳,声如金石。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林姨娘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燕窝羹和一碟精巧的梅花香饼。她看着女儿伏案劳形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

“璃儿,”她柔声唤道,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歇会儿吧,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合眼。刚炖好的燕窝,快趁热喝了。”

沈清璃这才从案牍中抬起头,看到母亲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脸上凌厉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娘,您怎么亲自送来了?让下人端来就好。”

“下人哪有娘细心?”林姨娘嗔怪地看她一眼,拿起瓷勺,不由分说地将炖盅塞到她手里,“快喝!珩儿也是,就知道由着你胡来,也不知道劝劝。”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静立的萧珩,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萧珩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接过沈清璃手中的炖盅,拿起勺子,动作笨拙却无比认真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沈清璃唇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娘教训的是。清璃,张嘴。”

沈清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闹了个大红脸,尤其在母亲和下属面前,更是羞窘,嗔道:“我自己来!” 伸手要去夺勺子。

萧珩手腕一翻,轻松避开,勺子稳稳停在唇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娘看着呢。听话。”

林姨娘看着小夫妻俩的互动,眼中笑意更深,方才的担忧也淡去了几分。赵全和王大山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沈清璃拗不过,只得就着他的手,飞快地喝下那勺燕窝。温热的甜香滑入喉中,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萧珩见她喝了,冷峻的眉眼彻底舒展开,如同冰雪初融,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动作虽生涩,却专注无比。

书房内紧绷的气氛,因这温情的一幕而悄然融化,弥漫着家的暖意。

半月后,泉州港。

“镇海号”、“破浪号”、“扬帆号”、“定波号”、“迅雷号”五艘经过特别加固、武装到牙齿的巨舰,如同五头蓄势待发的海上巨兽,静静停泊在深水码头。桅杆如林,风帆半卷,船身上新漆的“璃记”徽记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码头人声鼎沸,力夫们喊着号子,将一箱箱密封的货物沿着跳板稳稳运上船舱。水手们在甲板上做最后的检查,绳索盘绕,帆索紧绷,气氛肃杀而井然。

沈清璃一身利落的月白箭袖劲装,外罩天青色薄绸披风,长发简单绾起,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指挥若定的飒爽英气。她站在“镇海号”高高的艉楼上,目光扫过码头上密密麻麻送行的人群,扫过整装待发的船队,最后投向烟波浩渺的南方海天。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动她的披风和鬓角碎发。

萧珩站在她身侧,一身玄色亲王常服,身姿挺拔如松。他亲自来出征,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靖王府对此行的重视,无可动摇。沈清璃迎上他的目光,粲然一笑,那笑容如同破开海面阴云的阳光,带着无惧无畏的锋芒:“这四海的风浪,终将刻上璃记的徽记。” 她伸出手,用力握了一下萧珩的手,随即转身,对着下方甲板,清越的声音穿透海风,清晰地传遍整个旗舰:

“升帆!启航!”

“升帆——启航——!” 大副的号令声如雷贯耳。

粗壮的缆绳被解开,沉重的铁锚在绞盘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起。巨大的硬帆被水手们喊着号子,一层层拉满,吃足了风,发出猎猎的声响。五艘巨舰如同苏醒的巨龙,缓缓驶离码头,劈开蔚蓝的海水,犁出一道道翻滚的白色航迹,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蕴藏着无尽机遇与凶险的南海深处。

萧珩负手立于船头,海风吹拂着他的袍袖,久久未动。深邃的目光扫过码头一角几个看似普通、眼神却过于机警的商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皇帝的眼线,果然如跗骨之蛆,登船了。好,很好。就让他们亲眼看看,璃记的船,是如何乘风破浪,碾碎一切阻碍的!

海上的日子单调而紧张。白日里,船队按照林默精心计算的航线,在无垠的碧波上破浪前行。夜晚,则是各种临战演练和情报汇总的时刻。

十数日后,船队顺利抵达预定的中转锚地——交州港外海一处隐蔽的岛屿背风处。先行潜入的柳如眉派遣的联络小船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深夜,“镇海号”议事舱内。烛火通明,海图铺展。沈清璃坐在主位,郑礁、林默、阿卜杜拉、王大山以及刚刚登船的柳如眉心腹、负责陆路潜入的管事“老刀”陈九,肃立两旁。气氛凝重。

陈九皮肤黝黑粗糙,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常年行走边陲的风霜之色。他指着摊开在桌上的、墨迹尚新的《交州港布防及势力详图》,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王妃,各位大人,交州港情形,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三分。”

“黎氏掌控的‘海兴商行’占据东岸主码头及北仓区,势力最大,码头有私兵约三百人,装备精良。其家主黎文灵性情阴鸷,刚愎自用,疑心极重。其长子黎元洪负责海兴日常,是个笑面虎,贪财好色;次子黎元泰掌私兵,性情暴烈,与其兄不睦。”

“占海帮盘踞南岸渔港和小片滩涂,势力次之,人数约二百,多由占城国流亡武士和渔民组成,熟悉水道。其首领阮氏红玉,是已故占城大将之女,外号‘玉罗刹’,武艺高强,颇有威望,对安南黎氏恨之入骨,是我们可以着力争取的对象。属下已通过占城故旧,初步搭上了线,对方态度谨慎,但愿意一见。”

“海匪‘过山风’阮雄,”陈九的手指重重戳在港口外海几个岛屿标记上,“最为凶悍难缠。其巢穴在‘鬼牙屿’,易守难攻。手下皆是亡命徒,精通水战,行事毫无顾忌。据可靠消息,黎氏私下与阮雄有勾结,默许其在港口外海收取商船‘护航费’,所得三七分成!黎家拿七成!这也是为何阮雄能在黎氏眼皮底下坐大的原因!近日有传闻,阮雄对璃记船队的到来极为忌惮,似有异动。”

陈九一口气说完,舱内一片寂静。黎氏与海匪勾结,这无疑大大增加了破局的难度和凶险。

沈清璃的目光在海图上的势力标记间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代表“占海帮”和“阮雄”巢穴的位置。她沉吟片刻,果断下令:“郑礁,明日你率‘定波’、‘迅雷’二舰,大张旗鼓,直入交州港!以璃记商队名义,按规矩缴纳泊位费,停靠黎氏东岸主码头!阵仗要大,态度要恭谨,让黎氏和那些眼线,都看清楚我们‘商队’的实力和‘规矩’!”

“是!”郑礁抱拳,声若洪钟。

“老刀,”沈清璃转向陈九,“联络阮红玉,明夜子时,南岸‘望夫礁’附近,我要亲自见她。你安排可靠人手接应。”

陈九眼中精光一闪:“王妃放心!属下亲自安排,万无一失!”

“林默、阿卜杜拉,随我同往。”沈清璃继续部署,“大山,你带两队最精锐的好手,提前秘密潜伏于‘望夫礁’周围,方圆三里内,一只可疑的海鸟都不能放过!若遇突发状况,以响箭为号,不必请示,格杀勿论!”

“属下领命!”王大山沉声应道,手已按上腰间的刀柄。

“至于那‘过山风’…”沈清璃的指尖在“鬼牙屿”上轻轻一敲,发出一声脆响,眼中寒芒乍现,“先让他再逍遥一晚。待我见了阮红玉,摸清黎氏与其勾结的深浅…再议!”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瞬间驱散了舱内的凝重。众人精神一振,齐声应诺:“谨遵王妃令!”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南国特有的湿热气息。沈清璃独自伫立在“镇海号”高高的艉楼甲板上,望着远处交州港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一头匍匐在海岸线上的沉睡巨兽。明日,她将亲手叩响这巨兽的大门。

一件带着体温的厚重披风轻轻落在她肩上。萧珩低沉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他不知何时也上了艉楼。

沈清璃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向后靠了靠,将自己倚进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披风上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奇异地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

“都安排好了?”萧珩的双臂自然地环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传来,沉稳有力。

“嗯。”沈清璃应了一声,望着那片灯火,眼神锐利如初,“明日入港是‘礼’,明夜见阮红玉是‘兵’。黎氏与海匪勾结,已成毒瘤,必须剜除。阮红玉这把刀,或许能用。”

“你心中有数便好。”萧珩收紧了手臂,将她拥得更紧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只是…务必小心。那阮雄盘踞多年,凶名在外,非是善类。黎氏更是狡诈如狐。”

“我知道。”沈清璃放松身体,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令人心安的力量,连日筹划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些。她微微仰头,看着海天之上那轮异乡皎洁的明月和漫天陌生的星斗,轻声道:“你看这交州的月,似乎比京城的更亮些,星星也更多。不知孩子们此刻睡了没有?是否又在缠着林姨娘讲故事?” 提到远在京城的儿女,她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染上一丝温柔的牵挂。

萧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星空,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月色下也柔和了许多:“有娘看着,还有张太医在府里,定是无恙的。待此间事了,我们早些回去。烁儿总闹着要骑大马,玥儿也念叨着娘亲做的梅花糕了。” 提起儿女,他冷硬的心也化成了水。

“嗯。”沈清璃低低应着,将头更深地埋进他怀里,汲取着这份乱世浮沉中难得的温暖与宁静。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着,望着同一片异乡的星空,心却越过万水千山,飞回了京城那座有儿女嬉笑、有母亲牵挂的王府。这一刻,所有的筹谋算计、刀光剑影都暂时远去,只剩下舷边轻拍的海浪声,和彼此交缠的呼吸与心跳。

夜风带着海的咸涩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沈清璃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打破了静谧。

“笑什么?”萧珩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沈清璃从他怀中微微挣开一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眸在星光下亮得惊人,带着一丝狡黠和睥睨:“我在想,此刻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无论是皇帝安插的,还是黎氏、阮雄派来的,看到我们五艘巨舰陈兵港外,明日又将大张旗鼓入港…不知该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她微微扬起下巴,指向港口方向,语气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他们以为看到了我们的‘规矩’和‘恭顺’,却不知,这‘规矩’之下,藏着能撕碎一切阻碍的獠牙!这‘恭顺’之后,是即将掀翻交州格局的惊涛骇浪!”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如同玉石相击,在这寂静的海夜里传开,带着无匹的自信与锋芒。

萧珩凝视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眸,那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斗志和洞察人心的智慧。他心中那点因儿女情长而生的柔软瞬间被更炽热的火焰取代——那是与她并肩征服这片天地的豪情。他低笑一声,伸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力道坚定无比。

“那便让他们好好看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看璃记的船,如何在这片他们自以为掌控的海域上,真正地…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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