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稀释的墨，一点点洇湿了城市的天际线。
林墨坐在刑警队办公室略显陈旧的椅子上，屏幕冷光映着他线条硬朗的脸。手边是喝剩的半杯凉茶，还有堆积如山的卷宗。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眼底带着血丝，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结案报告还差最后一部分。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他瞥了一眼，是母亲。
这个时间点……心头莫名一跳。他划开接听键，压低声音：“妈？”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裂：“小墨，小雪……小雪她三天没消息了！”
林墨的笔顿住了，墨水在纸页上洇开一个小点。
“妈，您别急，慢慢说。她不是去云南考察那个什么……电商项目了吗？”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属于刑警的职业冷静在强行按压下翻涌的情绪。
“说是三天就回来，可这都第三天晚上了！电话一直打不通，昨天白天还能打通没人接，后来就干脆不在服务区了！我给她一起去的那个同学家里打电话，人家说……人家说她家孩子昨天就联系不上了，正急着呢！”母亲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小墨，我这心里慌得厉害，右眼皮一直跳，小雪从来不会这样的……”
“可能是山区信号不好，或者项目安排紧凑……”林墨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但一种熟悉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上脊背。他处理过太多失踪案，最初的黄金时间，往往就伴随着这种“联系不上”的寻常开端。
“不是的！她出发前还跟我视频，说那边机会多，发展快，等考察好了接我过去玩……那孩子高兴得很，怎么会突然就……”母亲的声音哽咽了，“小墨，你想想办法，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知道了，妈，您别怕，有我。”林墨的声音沉静而有力，像锚一样试图稳住母亲慌乱的心，“把小雪那个同学的联系方式，还有她们去的具体地点，项目名称，所有你知道的信息，都发给我。现在，马上。”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之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紧绷的警觉。他放下笔，直接打开了内部协查系统，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林雪……云南……边境……”
他输入关键词，屏幕闪烁，跳出的关联信息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近三个月，光是经由市局记录的、涉及云南边境地区，特别是缅北一带的失踪报案，就有十七起。报案原因高度相似——高薪招聘、项目考察、旅游……然后，人间蒸发。
其中超过一半，标注着醒目的红色备注：【疑似涉及境外电信网络诈骗集团】。
“缅北……电诈……”
这两个词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墨的神经。他点开几份非保密范围的简报，触目惊心的描述扑面而来——非法拘禁、暴力殴打、强迫劳动……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运行法则，一个充斥着谎言和暴力的深渊。
妹妹阳光灿烂的笑脸，与简报上那些冰冷残酷的字眼，在他脑海中疯狂交错、碰撞。
他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似乎更重了，但那之中，一种名为决断的冷硬光芒，正在迅速凝聚。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母亲的号码，声音低沉而清晰：
“妈，把她出发前和你的聊天记录，所有的，尤其是提到项目、地址、联系人……任何细节，全部截图发我。”
“另外，准备好小雪的照片，最近的，清晰的。”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城市，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但这片他曾经誓言守护的光明之下，一条无形的黑暗裂隙，正向他以及他珍视的一切，狰狞地蔓延过来。
而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