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脑袋，暂且寄在你脖子上。”
石午阳盯着他，
“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宝庆府城的城墙，所有破损之处，全部修缮完毕！该加固的加固，该加高的加高！需要多少民夫，多少物料，由你府衙负责征调、督办！一个月后，若城墙还有一处豁口……”
石午阳没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吕和安浑身一激灵，立刻挺直腰板，声音都拔高了：“将军放心！下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在一个月内把城墙修得固若金汤！若完不成，下官提头来见！”
他此刻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但也是一种解脱。
“去吧。”石午阳疲惫地挥挥手。
吕和安千恩万谢，倒退着出了门，后背的官袍都被冷汗浸透了。
石午阳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刚处理完这件糟心事，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门外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亲兵的低喝。
很快，曹旺带着一个浑身泥泞、气喘吁吁的斥候冲了进来。
“司令！长沙方向急报！”斥候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切，
“长沙……长沙那边出事了！堵胤锡堵抚台和马进忠、牛万财几位将军联手攻打长沙……败了！损失惨重！马、牛二部已经放弃长沙外围，正往咱们湘西南方向退却！”
石午阳心头一沉！长沙败了！
斥候喘了口气，继续道：“还有！忠贞营那边有大动作！大批人马北上，看方向……是奔着荆州去了！看样子，是准备……二打荆州城！”
油灯的火苗在石午阳眼前跳动，映着他骤然变得无比凝重的脸。
长沙兵败，湘北门户洞开！忠贞营再攻荆州，是孤注一掷还是另有图谋？
满清军从江西压过来的那支人马，又在何处？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他望着城外黑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战火烽烟。
......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
在这之前，满清军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宝庆城的这个中秋，总算有了点人味儿。
虽然城头依旧戒备森严，但街巷里飘起了淡淡的桂花香，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暖黄的灯火，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
在府衙后堂的小院里，石午阳也难得摆了几桌简单的席面，几碟酱肉，一盘月饼，几坛子本地米酒，算是犒劳手下将领和宝庆府的大小官员。
月光如水银泻地，清冷地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石午阳坐在主位，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松弛，听着刘魁、王老六几个粗豪汉子划拳行令的喧闹。
知府吕和安表现得极为卖力，跑前跑后的为大家张罗着，额头上贴着一片狗皮膏药，那是他领着民夫修缮城墙时不小心被砖石砸伤的。
自从武冈州死里逃生，又得了隆回巡检司那两千石救命粮，加上永州府那边靠着何腾蛟的面子也陆陆续续运来一些粮草，护国军在这宝庆府也是得到了难得的休整。
士兵们吃饱了肚子，城防在吕和安拼了老命的督促下，也一天天像样起来。
这短暂的安稳，来之不易。
“将军，咱这宝庆的米酒，劲儿不大，但甜滋滋的，您也尝尝？”吕和安赔着笑，给石午阳斟了半碗。
石午阳端起酒杯，还没送到嘴边，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压过了院中的喧哗。
曹旺脸色凝重，手里捏着几份刚到的军报，快步走到石午阳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石午阳脸上的那点松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放下酒杯，接过军报，借着桌上摇曳的烛光，飞快地扫视着。
第一份探报：满清恭顺王孔有德部结束休整，开始从岳州、长沙等方向大规模向衡州集结！大批粮草辎重正在转运！
第二份探报：江西方向，满清续顺公沈志祥的亲侄子沈永忠，率一支精兵已抵达祁东！动向不明，但兵锋直指宝庆府西侧门户！
第三份……
石午阳拆开火漆封印，却是熟悉的何腾蛟笔迹，字迹潦草，透着十万火急：
“石将军亲启：武冈剧变！刘承胤狼子野心，据探，此子已公然剃发并密会清使，开关献城之心昭然！武冈城现已四门紧闭，全城戒严，陛下日夜惊惶，处境危殆！老夫已派人与柳州总兵侯性密约，正万般周旋，欲趁刘逆不备，护卫陛下潜出武冈南下柳州！恳请将军速发精兵，进驻武冈州外围高沙镇一线接应！迟恐生变！万急！何腾蛟泣血顿首！”
“啪嗒！”
石午阳手中的半碗甜酒失手掉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刚才还喧闹的众人全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向主位。
只见石午阳脸色铁青，捏着信纸的手背青筋暴起，身体因为愤怒和震惊而微微颤抖。
“司令？”刘魁放下酒碗，粗声问道。
王老六和孙德胜也皱紧了眉头。
石午阳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空气和巨大的压力一起压入肺腑。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院中众人，声音沉得像块冰：“中秋宴到此为止！刘魁、王老六、孙德胜、吕知府留下！其余人等，立刻返回各自岗位，加强戒备，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曹哥，封锁府衙，任何人不得进出！”
命令如冰雹般砸下，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节日的气氛。
地方官员们面面相觑，不敢多问，慌忙起身告退。
院中很快只剩下石午阳点名的几名核心将领和官员，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石午阳将何腾蛟的信递给刘魁传阅，又把衡州和祁东的军报重重拍在桌子上：
“都看看吧！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辽东的‘三矿徒’，加上个江西来了一位正白旗的续顺公，这帮汉八旗的鞑子磨刀霍霍，这是冲着武冈的陛下来了！咱这宝庆府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何督师那边……刘承胤那狗贼，剃了头，要当汉奸了！看样子他想把陛下卖给鞑子当投名状了！”
消息如同惊雷，炸得众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