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拍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陈佳怡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孩子，不是因为……他不行。是……是他一直都有做措施。”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陈佳怡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和婆婆面对面说这个问题。
周母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像是听到了比不行更让她震惊的消息。
她握着陈佳怡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丝隐隐升起的怒火，
“避孕？他主动的？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比之前所有问题都更尖锐，因为它直指周景澄的内心，
是他清醒的选择不要孩子，而不是无奈的不能。
陈佳怡被问住了。
为什么？
她心里也一团乱麻。
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像细沙子硌在鞋里，倒不出来，却每一步都走得别扭。
她垂下眼睫，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知道。”
周母看着儿媳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毛病没出在腰子上，是出在良心上。
陈佳怡努力想找个词：
“......反正就是怪怪的”
“怪怪的？”周母眉头微蹙，
“怎么个怪法？”
陈佳怡不知道怎么回答，刚刚还把周景澄的那些怪法当优点夸......
谁来救救她。
小时候老师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平时又不吹牛，更别说打草稿这事了，此刻真希望能林薇上身。
周母没有逼问。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什么，然后轻轻拉过陈佳怡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
“佳怡，”她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
“如果……没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就是些怪怪的，那你……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佳怡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却被周母用手势止住。
“你听妈说完。”周母看着她，眼神里是难得的恳切，
“妈不是要逼你。结婚本来就不容易，而且你这个儿媳妇是我中意的，一手撮合的。”
——撮合——
这两个字，瞬间唤醒了那个让她恨不得社死重开的周末。
那是她“答应”周景澄那场荒唐的“合作婚姻”后，第一次上门见家长。
她紧张得同手同脚。
门开了，一位面容和蔼、戴着眼镜的叔叔笑着迎出来：
“是佳怡吧？快请进，快请进！”
“不用换鞋。”
陈佳怡刚稍稍松了口气，就听见叔叔朝屋里热情地喊：
“雅琴！快别忙了，你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媳妇驾到了！！！”
随着这声呼唤，一个系着围裙、笑容满面的身影从厨房方向走了出来。
当陈佳怡看清那位“雅琴”的脸时，她整个人像被瞬间冻僵，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四目相对。
陈佳怡脸上的假笑瞬间石化、龟裂、然后碎成了渣。
那分明就是她们科室主任......
“温……温主任？！”陈佳怡的声音直接劈了叉。
“哎哟，这孩子，还叫主任呢！”
温主任……不，周母笑得无比自然亲切，上前就拉住了她的手，
“我就说咱们有缘分，你看，这不马上就真成一家人了！”
“我这临退休前，可算是给单位……啊不，给家里办了件最踏实的大事！”
陈佳怡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神特么缘分！您这是利用退休前的最后职权，搞了一场精准的“内部特供”相亲吧！
那一刻，陈佳怡才彻底明白，当初温主任在科室里对她那些额外的关心和那场恰好的相亲，
根本就是一个步步为营的阳谋。
她像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一步步走进了别人设好的局。
要是早知道温主任就是周景澄的亲妈，打死她，也绝不会踏进那个相亲的包厢！
这个迟来三年的认知，带着被彻底算计的凉意，
让她此刻面对婆婆的温暖，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但紧接着，周母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通透而有力：
“但是！”她强调，
“过段时间，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合适，心里不痛快，那你就去领证！妈绝不拦着，而且支持你！”
她用力握了握陈佳怡的手，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
“妈也是女人，周景澄是我儿子，我大概猜到为什么你们会去离婚。
女人这一辈子，说到底，娘家也好，婆家也好，男人也好，都是靠不住的。
我们女人得学会爱自己。心里不舒坦，这日子就不能凑合着过。”
这番话，没有任何道德绑架，只有纯粹的理解和支持。
它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陈佳怡混乱而疲惫的心里。
这一晚上的鸡飞狗跳，到最后，竟意外达成了婆媳间的战略同盟，
只剩下周景澄一人在客房辗转难眠。
......
今天的早饭是温大主任，亲爱的婆婆亲自下厨做的。
上次这么个高规格待遇还真要回到毛脚媳妇儿上门了。
周母坐在主位，气定神闲地吹着粥碗里氤氲的热气。
周景澄坐在她左手边，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
陈佳怡坐在他对面，低着头，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粥，胃口全无。
周母喝完最后一口粥，碗底与桌面发出清脆一声轻响，像是个开场信号。
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稳地扫过桌边的两人，最后定格在儿子脸上，开门见山，
“昨晚的话，都记住了。我再说一次，你们俩认识，是我牵的线。”
陈佳怡搅粥的手顿住了，下意识地抬起头。
周母的目光转向她，又移回周景澄身上，继续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现在要分开，也得经过我同意。我不同意你们现在这么稀里糊涂就离。”
陈佳怡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
内心oS， 嗯？
这说法，怎么跟昨晚那个让她爱自己、不痛快就别凑合的贴心婆婆，不太一样？
昨晚是战略同盟，今早就变最高法官了？
没等她细想，周母已经对着周景澄，宣布了最终决定，语气像是下达通知，
“周景澄，我替你争取了个机会。佳怡同意考察你一段时间。你最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周景澄拿着筷子，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