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序翻着许岁沅的方案，两个半小时，她不光做完了，还有空骂他。
他看着她，眸光淡淡一扫，许岁沅当即立正，认错道：“对不起秦总，我不该背后骂你。”
她态度端正了很多，一方面是背后说人坏话直接被抓了现行心虚，一方面是真的接触到了弥森新系列的部分数据，她大概看出弥森背后的现金流和造血能力有多么恐怖，仅仅一个品牌Ip的影响力收入，几乎能和上市公司的年均营收相媲美。
对于市面上同类型的潮玩工作室，弥森给他们的感觉，一定是窒息和绝望的。因为资金雄厚，所以可以给到无上限的容错率，用不计成本的代价打磨产品，碾压式的宣发推广，公司人少而精，拧成紧密的一股，没有累赘，像一把锐剑，直插市场腹地，再慢慢蚕食整片份额。
弥森的法务是和业内顶尖的团队合作，自建起来的运营也有独属于弥森的一套体系，同样是业内顶尖，她这个广告经理，若是真能进入弥森，一定能大展拳脚。
秦明序没搭理这句道歉，把文件扔回桌上，说：“还可以。”
可落地可执行，她的方案没有她本人这么浮夸不着调。秦明序目的性强，从不在工作上情绪化，也没觉得许岁沅骂他两句就怎么样了，她没正式入职之前，还是她的许家大小姐，关了大小姐两个多小时没动地方，有点脾气很正常。
会客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秦霁的声音：“哥嗝~、秦总，沅沅过嗝、了没有啊？”
秦明序皱起眉头，看许岁沅，“你还没挂？”
许岁沅一激灵，赶紧回身去撂手机，秦霁一声没良心还没说完，电话挂断，办公室消停了。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那。
秦明序说：“晚上和我去见林向东，认得吗？”
许岁沅一愣，赶紧点头。林向东是国内知名广告公司的话事人，她做这行，不可能不认识。
他说：“你方案里说老客户维护，林向东就是弥森原客户之一。你就按照这个方案说的，去和他谈，用你的方案打败他给弥森的营销方案，是优秀，要么，就让他认可你的方案，跟你的渠道走，合作共事，这样算及格。达成其一，你就可以入职了。”
许岁沅控制不住张了嘴，一个愕然的形状。她？去打败许向东？
这是何等的难度，她光是想想就怯了。许岁沅的眼珠快速转动，拂开混乱的思绪去找真正的解决办法，半晌突然抬起头，说：“秦总，如果我达成了优秀，那就相当于把外包给林向东公司的宣发业务转回弥森内部了，这能给弥森每年减少至少五千万的广告投入。这么庞大的一笔资金，我如果做到了，回报仅仅是在弥森入职？”
她还要别的，还要秦明序承诺她更多。
秦明序抬了下眼，“所以才是优秀。”
“弥森入职前考核达到优秀的员工，进来最低也是管理层，年薪千万。”
管理，不是高管，年薪八位数不低了。但许岁沅依旧嫌不够，她说：“好，晚上我和你去，但我不能保证一顿饭的时间就能把他说动，给我半个月，做到了，再让人事部办入职。”
秦明序颔首。
“除此之外，我还要一个请求，你不会拒绝的那种。”
“许岁沅。”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很冷，瞬间把许岁沅的底气冲散，但她还在强撑，因为她有她的目的。
“你没那么金贵。”他坐上位，眼中冷淡，是让她摆正位置。
许岁沅当然知道，她这个许家大小姐的身份，放在哪儿都好使，唯独眼前这个男人，他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但也恰是如此，她才需要他的帮忙。
许岁沅放轻了语气，示弱了：“我就想要一句话，这个要求一定是你能完成的，不涉及弥森也不会为难你。”
“等你提了再说。”秦明序不知是答应没答应。
许岁沅忙点点头，拿着包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晚上，会见林向东。
秦明序只和这位老企业家闲聊政策和行业新规，正事等许岁沅开口。他引了一下，到弥森新城限的开发上，说起半个月后他去贵州出差，可以给他带回一些当地的特产。
林向东笑得开怀，他这个年纪和地位，哪是土特产能打动的人，高兴是因为和秦明序的关系，和秦家的关联，紧密了。当年弥森在海外的时候，初初踏入内地的宣发，就是交给他的公司来做的，果然，这两年公司的收益随着弥森的市值水涨船高，他也得了不少好处。
许岁沅听着他们相谈甚欢，在一旁反复起着鸡皮疙瘩，舌根发干。林向东还在得意于下一阶段的合作，并不知道，他眼前野心勃勃的后辈，已经起了把他踢出局的念头。
这两年，放任林向东赚得太多了，秦明序准备把权力回收，许岁沅就是他的第一把剑。
必须达到优秀，若是让这样的林向东察觉秦明序的心思，二人一定会反目，必须一次到位，让林向东心甘情愿退出。否则，她不能入职弥森事小，得罪了行业大拿是大。
许岁沅已经骑虎难下了，她在心里反复骂秦明序不是人。
他早就看出她来弥森面试是别有用心，拿换广告商这事敲打她呢。许岁沅在自己的领域还有点小聪明，但哪斗得过这种心机深沉的男人，都称不上交锋，就一败涂地了。
许岁沅面上始终带笑，听秦明序随口介绍到她：“我们广告部的，之后有任何需要对接的地方，找她。”
她适时站起来，伸出右手，笑着说：“林总，初次见面，我是许岁沅。”
林向东微眯着眼打量了下许岁沅，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来。也可能是漂亮女人都有些相似之处。
秦明序喝了口酒，不再多说。许岁沅的考核无声开始，她顺着聊天的氛围和林向东拉近关系，三两句话就把人哄高兴了，自然提起有关新城限的宣发方案。
离上线还早着呢，林向东当然不会说，他是老油条，也顺着许岁沅的话和她转圈圈。许岁沅的笑有点僵了，说：“林总，弥森的宣发团队很新，我入行也没几年，如果能趁这次的机会跟您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
林向东暧昧一笑，“这不是在合作了吗。”
当然不是弥森和林向东，是弥森的广告团队和林向东，许岁沅在争取那个及格的可能性，还想说什么，林向东突然改了口，端起酒杯，“不过也没问题，我们团队模式固化太久，也需要一些新鲜血液，如果是许小姐带队，我们一定愿意合作。”
他手举在半空示意，许岁沅的牙已经咬紧了。她以前谈项目的人都得给她爹许鹏展几分薄面，大小姐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
但酒不能不喝，许大小姐若是想瞒着家里入职弥森，就得拿下这个项目。她身边的秦明序，明显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
她不矫情，一切只为达到目的。一直没动过的高脚杯，立马倒上了很有诚意的红酒，端起来，又被横过来的一只手摁下去。
那只男人的手宽大有力，筋骨明显，手背细小的陈年伤疤比青筋更扎眼，看得许岁沅一愣。
秦明序站都没站起，凉凉扫过她，又看向林向东。
他从她手上把酒拿过去，一抬，“林总，这杯我敬你。”
说完，直接饮尽，喉结滚动，一滴都没剩。
林向东愣了，反应两秒赶紧把自己杯里的也喝完，放下空杯连连称赞秦总好酒量。
秦明序没那么多兴致了，喝完那杯酒之后，林向东态度上对许岁沅有了微妙的变化，她说的一些话，他明显也能听进去了。两人探讨了十分钟不到，林向东眼尖地注意到秦明序耐心条拉到最底的状态，主动结束了这场饭局。
他挪动着大腹便便的身体把两人送出去，许岁沅保持着最后的礼貌和林总以及他的秘书告别，秦明序则靠在电梯厢壁一句也没说。
电梯门合上，许岁沅肩膀彻底放松下来，回头偷瞟秦明序，他正双手抄兜，阖着眼靠在厢壁，骤看去五官立体的像欧美男模，但轮廓上的俊美却有十分东方美学的味道。
这张脸是造物主的天赐，脾气却是撒旦的化身。
许岁沅想到他给自己挡酒时手背上的疤痕，怎么会有那么多，忍不住往下看。
秦明序已经睁开了眼睛，语气有点冷：“你是我带来的，不举起酒杯，他不会逼你喝酒。”
许岁沅一惊，驳他：“明明他的意思就是让我敬酒。”她受到轻蔑是不爽，但如果能以喝杯酒的小小代价换来谈方案的时间，这很值得。生意场上，利益先行，其他个人感情都得靠边站。
“他让你敬你就敬？我介绍你是弥森的员工，还坐在你旁边，要不是你扯东扯西不说正事，他不会看轻你，举酒杯试探。”
许岁沅心内隐隐震动，但面上依旧好似没听明白。秦明序语气不悦：“弥森的女员工不需要陪酒，你是干什么来的？那一杯喝下去还能谈方案吗！”
电梯门打开，秦明序甩下最后一句：“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拿项目的，到了弥森把那些习惯改了。我只看工作能力，少点花花肠子！”
许岁沅清楚秦明序是误会了她想和林向东攀关系。她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回忆饭桌上的一言一语，发现她确实没拿好交流的边界，长时间附和对方的话更像是一种讨好。而秦明序点名她是弥森的人，对方看轻了她，同样也会看轻弥森。秦明序肯定忍受不了。
但她被这么斥了一通，也有点委屈。她难道不是为了拿方案吗，以前都是这么做的啊，明明都给她挡酒了，还不能好好说话，性格真的太差了。
许岁沅心里想着秦明序摁下她酒杯的那只手背，慢吞吞地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他正双手交叉在腿上，阖眼休息，眉轻皱着，看上去有点难受。
她侧过身，规规矩矩的，“我知道了秦总，今天谢谢你给我挡酒。”
秦明序动都没动。许岁沅又扫过他的手背，昏暗的车里，那上面星星点点的小疤隐约不见。她想起了过去有关秦明序的许多传言。
良久，许岁沅轻轻叫：“秦总，我想到要怎么对付林向东了。”
“如果我半个月内能让他顺利解约，你是不是就能满足我的请求了。”
他说：“拿下再说。”
“我已经想好了。”
“说吧。”他不一定会答应，许岁沅心思太活泛，弥森的广告经理并不是非她不可。
许岁沅咽了下唾沫，说：“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秦总您有女朋友了吗？”
秦明序无声睁开眼睛，微微偏过头看向她，眸色冰冷又迫人，明显对这种试探极为不悦。
他不答，但许岁沅已经知道了答案，麻着胆子继续说：“如果您是单身，那能和我结婚吗？”
前排的司机无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瞟了眼后视镜，他们秦总的脸已经黑了。
他转回去，一丝注意力都懒得放在许岁沅身上，“如果不是高速，我已经把你扔下车了。”
想开窗，得先砸了屋顶，许岁沅已经铺垫好了更差的结果，现在又说：“不结婚也行，您能不能和我回去见个父母，就说我们两情相悦，让他们把婚退了。”
许岁沅在挡酒的那个动作中看到秦明序稀薄的绅士风度，她走投无路，想到了这个蠢办法，万一就同意了呢。退婚在他们圈层中这么没有信誉的事情，必须得是秦家才能压得过她父母那边。
“不能。”他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干跟她去当这个挡箭牌。
许岁沅心脏坠落下去，攥紧裙子布料，慢慢看向窗外。
没办法了，她当了这么多年衣食优渥的大小姐，只能认命，用后半生去还。
秦明序瞟了她一眼，转着手里的打火机，淡淡说：“下次别这么没分寸。”
“我有女朋友，她心眼小，生了气哄不回来。”
许岁沅一惊，忙懊恼道：“对不起。”她抿抿唇，观察他没什么情绪的优越侧脸，内心的伤感全被好奇压了过去，忍不住问：“秦总您女朋友是哪个圈子的？从政还是从商的？我认识吗？”
他们这个圈层，几大家族的小辈都互相有过来往，关系远近，多少都认得上来，许岁沅直觉自己应该不认识，不然哪个女人和秦明序这样外表秉性的男人交往能忍住不说，她肯定能听到风声，但就连秦霁都没和她提过。
秦明序那天一直到送她回家都没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