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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河书屋 >  人造之物 >   第89章 坟场

“遗忘坟场”并非一片死寂。当小七拖着愈发沉重的身躯,深入这片由扭曲钢筋、破碎混凝土和风化玻璃构成的都市墓穴时,她逐渐意识到,这里并非无人区,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丛林——危机四伏,却也隐藏着畸形的生机。

高耸的摩天大楼骨架指向灰霾的天空,街道被瓦砾掩埋,地下通道成了黑暗的迷宫。这里的辐射热点分布毫无规律,盖格计数器的咔哒声时急时缓,如同死神的随机敲门声。小七的行动必须更加谨慎。她不再走开阔地,而是利用地下管网、建筑内部相连的破洞、以及废弃车辆和残骸构成的阴影通道移动。每前进几百米,她就要寻找制高点,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确认没有活动的迹象。

她很快发现了其他“居民”的踪迹:倒不是人类,而是适应了高辐射环境的变异生物。有体型如犬、皮毛脱落、长着獠牙和利爪的“辐射猎犬”,它们成群活动,嗅觉灵敏;有在阴影中滑行的、多足多眼的节肢动物,带有神经毒素;甚至有一次,她远远瞥见一头体型硕大、表皮覆盖着角质鳞片的生物在啃噬一具不知名的骸骨,那沉重的脚步声让她屏息潜伏了许久。

除了生物,还有部分人类活动的痕迹——但并非善意的。她发现了几个临时搭建的、简陋却隐蔽的庇护所,里面有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和丢弃的包装纸,但空无一人。显然,有其他幸存者或掠夺者将这里作为临时据点,但他们行踪诡秘,遵循着“不留下痕迹,不轻易接触”的废墟法则。小七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痕迹,她知道,在这种地方,相遇往往意味着冲突。

生存资源是这里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最危险的诱饵。小七的补给即将耗尽,她必须冒险寻找。她盯上了一些可能藏有物资的地点:半塌的便利店、废弃的车辆内部、甚至是办公楼的抽屉。

一次,她潜入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希望找到遗留的车辆或工具。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腐臭。她借助荧光棒的微光,发现了几辆被遗弃的汽车。虽大多数已被洗劫一空,但在一辆锈蚀的SUV后备箱夹层里,她惊喜地找到了一箱未开封的瓶装水(虽然塑料瓶已有些老化发脆)和几罐过期的军用口粮!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然而,就在她准备悄悄离开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停车场深处传来。她立刻熄灭荧光棒,隐入阴影。只见几个黑影蹑手蹑脚地靠近她刚才搜寻的区域,低声交谈着,显然也是来“扫货”的。小七屏住呼吸,紧握手枪,直到那几人一无所获地离开,才松了口气。这次经历让她明白,任何资源的获取都伴随着被发现的风险。

另一次,她试图从一个废弃的诊所寻找药品。诊所内部一片狼藉,药品柜被砸开,有用的东西早已被搜刮一空。但在一个倒塌的档案柜后面,她发现了一个小型的、需要密码的医用冷藏箱。箱体完好,似乎还有微弱的电力。这里面可能有好东西!但她没有密码,强行破坏可能会损坏里面的物品,或者触发警报(如果还有用的话)。她记下了这个位置,或许以后有机会再来尝试。

没有“稳定剂”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意志力的考验。生理上的戒断反应时好时坏,头痛、恶心、疲劳如影随形。更可怕的是精神的侵蚀。在极端寂静和孤独中,那来自“母体”的、冰冷的背景嗡鸣声变得越来越清晰,有时甚至会夹杂着一些无法理解的、扭曲的碎片化意象,如同噩梦的碎片侵入清醒的意识。

一次,在穿越一条黑暗的隧道时,由于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体力透支,她产生了短暂的幻觉:仿佛看到Ω-9站在某个隧道尽头,冷笑着向她招手;又仿佛听到霍恩叔叔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猛地摇头,用力掐自己的胳膊,用疼痛刺激才驱散了幻象,但冷汗已浸透衣衫。她知道,自己的精神防线正在被一点点磨损。

为了对抗这种崩溃的趋势,她开始强迫自己建立更严格的日常规律:几点起身、几点搜寻、几点休息、甚至抽时间进行简单的身体拉伸(以保持肌肉功能)。她也会在相对安全的短暂时刻,尝试回忆老李教导的知识、伊芙琳笔记中的内容,或者仅仅是回忆“北极星”基地里那些平静的、温暖的片段,用这些积极(或至少中性)的记忆来构筑心理防线,对抗负面情绪的吞噬。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如同在流沙中挣扎,但她没有放弃。

在进入“坟场”的第五天,小七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在一栋半塌的、似乎曾是图书馆或档案馆的建筑废墟中,她为了躲避一场突如其来的酸雨,躲进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堆满了潮湿腐烂的纸质文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在搜寻可能有用的物品时,她的脚踢到了一个金属盒子。盒子很沉,密封性似乎不错。她费力地撬开它,里面不是食物或药品,而是一叠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相对完好的文件。

出于好奇,她借着荧光棒的光线翻阅起来。这些文件似乎是旧世界某个民间研究小组的观测记录,内容是关于“全球网络崩溃初期异常电磁现象与区域性‘意识残留’的关联性研究”。里面提到了“集体无意识海洋”、“数据幽灵”、“区域性认知扭曲场”等晦涩概念,并标注了几个异常现象高发区,其中就包括“遗忘坟场”所在的这片区域!文件推测,大战造成的瞬间大规模死亡和网络崩溃,可能在这片区域留下了一种特殊的、非物理形态的“信息污染”或“精神印记”,会对敏感个体的感知产生影响。

小七的心跳加快了。这似乎为她最近经历的那些幻觉和“母体”低语的干扰,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基于旧世界科学推测的解释!也许,她感受到的并不全是“母体”的直接影响,也有这片土地本身残留的“回声”在作祟?这个发现并不能解决她的问题,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角度,减轻了她一些“即将被母体完全控制”的恐惧。

酸雨停歇,小七离开了地下室。手中的文件让她心思沉重,却也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如果“坟场”本身就有这种特性,那么这里或许也隐藏着更多关于旧世界崩溃和“母体”起源的线索,而不仅仅是危险。

她的补给得到了一些补充,但依然紧张。身体和精神状态依旧在低谷徘徊,但求生的本能和那份深藏的责任感支撑着她。她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更适合长期隐蔽的据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流浪。

她回忆起老烟枪地图上标记的、在“坟场”深处的一个可能的“信驿”秘密中转站(标记非常模糊,且注明“可能已废弃”)。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成了她下一个具体的目标。

站在废墟的高处,望着脚下这片巨大的、充满死亡与秘密的坟场,小七知道,她的孤独求生远未结束。但此刻,她眼中除了疲惫,更多了一份决绝的探索意志。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在这片埋葬了旧世界的坟墓中,挖掘出可能关乎未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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