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集:情志伤脏
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药圃的草叶上,轩辕已经踩着湿滑的泥土走进了圃中。他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指尖轻触一株刚冒出新叶的柴胡,叶片上的露珠便顺着纹路滚落,在他手背上洇开一小片凉润。
“这柴胡开春长得快,叶脉里的气也躁,怕是得等过了谷雨再采,性子才能稳些。”他低声自语,指尖又转向旁边的甘草,那叶片肥厚,沾着露水沉甸甸的,倒像是揣了满心的平和。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岐伯背着药篓从山径上下来,竹篓里的苍术、茯苓碰撞着,发出干燥的轻响。“你倒是早,”岐伯把药篓往石台上一放,额角的汗珠坠在花白的胡须上,“刚去东山坳看了看,那里的艾叶受了夜寒,叶尖有点卷,怕是这几日不能用了。”
轩辕直起身,接过岐伯递来的水壶,往喉咙里灌了两口,山泉水带着草木的清苦,顺着喉咙滑下去,倒让他清醒了几分。“昨夜风凉,怕是不止艾叶,西坡的薄荷也得去瞧瞧。”他望着远处笼罩在薄雾里的山峦,眉头微蹙,“说起来,这几日部落里咳嗽的人多了些,是不是和这忽冷忽热的天有关?”
岐伯正用布巾擦着手,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部落聚居的方向:“不止咳嗽,今早阿木家的婆娘来寻我,说这几日吃不下饭,心口堵得慌,夜里也睡不安稳。我看她脸色发黄,眼窝底下泛着青,倒不像是风寒。”
轩辕心里一动,往部落走去:“我去瞧瞧。”
阿木家的土屋门口,几只鸡正低头啄着地上的谷粒,见有人来,扑腾着翅膀躲到了柴垛后。阿木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根草绳,反复地搓着,见轩辕进来,慌忙站起身,手在衣襟上蹭了蹭:“轩辕首领。”
“嫂子怎么样了?”轩辕问。
阿木叹了口气,掀开门帘:“在里屋躺着呢,这都快半个月了,起初只是说心里烦,后来就不想吃饭,这几日连水都喝得少了。”
里屋光线暗,轩辕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土炕上躺着个妇人,盖着厚厚的麻布被子,却还是蜷着身子,像是畏寒。听见动静,她缓缓转过头,脸色果然如岐伯所说,黄中带灰,嘴唇干裂,眼神也没什么光彩,看见轩辕,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没力气说话。
轩辕在炕边坐下,伸手搭在她手腕上。指尖下的脉搏又细又弱,像是快被风吹断的丝线,跳得也慢,一下一下,带着沉甸甸的滞涩感。“这几日,是不是总想着什么事?”他轻声问。
妇人眼里滚下两颗泪来,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首领,我……我总想着上个月丢的那袋谷种。”
阿木在一旁叹道:“那袋谷种是留着春播的,上个月被野狗拖走了,她就一直记挂着,说今年收成要受影响,家里的娃可能要挨饿,白天想,夜里也想,劝了多少回都没用。”
妇人哽咽着:“我一闭上眼,就看见那袋谷种在地上滚,野狗的牙闪着光……越想越怕,越怕越睡不着,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饭也咽不下去。”
轩辕松开手,站起身走到屋外,阿木跟了出来,搓着手问:“首领,这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采些草药?”
“不用急着采药。”轩辕望着远处田埂上忙碌的族人,“她这病,根不在身上,在心里。”
正说着,西边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少年抬着个人往药庐跑,边跑边喊:“岐伯先生!岐伯先生!快看看小石头!”
轩辕和阿木赶紧迎上去。被抬着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涨得通红,嘴唇发紫,双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呼吸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怎么回事?”轩辕问领头的少年。
“刚才我们在晒谷场玩掷石,小石头赢了,一连赢了二十多局,笑得直不起腰,突然就倒下去了,就这样了!”少年急得满脸是汗。
轩辕伸手摸了摸小石头的额头,滚烫,再按按他的脉搏,又快又乱,像是狂奔的野马,根本抓不住节奏。他赶紧抱起少年往药庐跑,阿木也跟在后面。
药庐里,岐伯正低头整理草药,见轩辕抱着人进来,赶紧腾出木桌:“放这儿!”
轩辕把小石头放在桌上,岐伯解开他的衣襟,让他胸口敞着,又取来银针,在他手腕内侧和胸口扎了几针。过了片刻,小石头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脸也没那么红了,但还是闭着眼,没醒过来。
“刚才笑得太厉害,一下子就成这样了。”轩辕沉声道,“脉搏躁得很,像是烧得太旺的柴火。”
岐伯捻着银针,眉头紧锁:“上个月,东边部落的那个老猎手,不也是这样?打了头大野猪,高兴得大笑,没一会儿就倒了,再也没醒过来。”
轩辕心里猛地一震。
他想起去年秋天,部落里的老匠人因为孙子满月,喝了不少酒,又唱又跳,突然就捂着心口倒了,当时以为是酒喝多了伤了身,现在想来,那天老匠人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和小石头刚才的样子,竟有几分相似。
“阿木家的婆娘,是因为总想着丢谷种的事,忧思太过,伤了脾胃,所以不想吃饭,脉搏滞涩。”轩辕缓缓道,“小石头和老匠人,是因为太高兴,喜乐太过,伤了心脏,所以心跳失序,甚至骤停。”
岐伯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轩辕,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你的意思是……人的情绪,也会伤到脏腑?”
“不止这些。”轩辕走到药庐角落,那里堆着些记录病案的兽皮卷,他翻出其中一卷,“去年冬天,北边来的那个牧民,被狼群追过一次,之后就总尿床,夜里惊醒,说梦见狼。当时诊他肾脉虚弱,现在想来,他是被吓坏了,恐惧伤了肾。”
他又翻出另一卷:“还有前年,部落和西边的部落起了冲突,老族长气得三天没吃饭,后来胁肋疼得厉害,还吐了血。当时以为是肝气上逆,现在看,是愤怒伤了肝。”
岐伯越听越专注,放下银针走到兽皮卷旁,手指点着其中几处记录:“还有那个总爱哭的寡妇,常年咳嗽,肺脉虚浮,怕是悲伤伤了肺?”
“正是!”轩辕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些情绪太过,就会伤害对应的脏腑!”
他指着桌上的小石头:“喜乐属火,心也属火,火太过则焚心,所以心跳紊乱。”又想起阿木的婆娘,“思虑属土,脾也属土,土太过则壅滞,所以脾胃不运,吃不下饭。”
岐伯抚着胡须,眼神亮得惊人:“愤怒属木,肝属木,怒则木旺,肝脉贲张,所以胁肋疼痛;悲伤属金,肺属金,悲则金衰,肺气虚浮,所以咳嗽气短;恐惧属水,肾属水,恐则水亏,肾气不固,所以遗尿惊悸!”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顿悟的欣喜。原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病症,那些草药难以奏效的疾苦,竟和人的情绪有着这样深的关联。
这时,小石头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看见周围的人,有些茫然:“我……我怎么了?”
“你刚才笑得太急,伤了心脉。”岐伯温声道,递给他一碗温水,“慢点喝,以后可不能这样大喜了。”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碗小口喝着。
轩辕走出药庐,往阿木家走去。路上遇见几个族人,他都仔细询问了近况,果然又发现了几个类似的例子:有个年轻媳妇因为丈夫外出未归,整日忧愁,近来总觉得胸闷;有个猎人因为失手让猎物跑了,气得摔了弓箭,夜里肋下隐隐作痛。
回到阿木家,轩辕坐在炕边,对那妇人说:“嫂子,谷种丢了,我们可以再找,实在不行,部落里还有储备,绝不会让娃挨饿。你这样日思夜想,伤了脾胃,反倒让家里更担心。”
他又对阿木说:“这几日,你多陪嫂子出去走走,看看田里的新苗,和邻里说说话,让她别总闷在屋里想心事。我让岐伯配些健脾的草药,但更重要的是,得让她放宽心。”
妇人望着轩辕,眼里渐渐有了些光彩:“真的……不会挨饿?”
“我保证。”轩辕的声音沉稳有力,“明日我让仓库分些谷种给你家,春播误不了。”
妇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带着些轻松,她挣扎着坐起身:“那我……我这就起来,去看看田里的苗。”
轩辕看着她被阿木扶着下床,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脸上的灰气却淡了些,心里暗暗思忖:看来调理情志,比用药更重要。
他往药庐走,心里已经有了个念头:要把这些情志与脏腑的关系一一记录下来,还要找出调理的法子。喜伤心该如何平复?怒伤肝该如何疏导?思伤脾该如何化解?这些都得弄明白。
走到药庐门口,听见岐伯正在和雷公说话,声音里满是兴奋:“……所以说,‘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这可不是凭空来的,都是从一个个病案里看出来的!”
轩辕笑着走进去,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也照亮了那些摊开的兽皮卷,卷上的字迹虽然稚嫩,却像是一颗颗埋下的种子,终将长成参天大树。
想知道《古人的智慧》中,轩辕和岐伯如何找到调理情志之病的方法,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