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遥的指尖还残留着竹楼崩碎时的竹屑，那些灰黑色的粉末在黑雾中簌簌飘落，像被揉碎的星子。女子脸上的暗紫色纹路正随着她的呼吸明暗交替，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力量在她体内苏醒。
“你以为墟渊只编造了一个预言？”她忽然抬手，虚空里那些曾映出敬畏目光的黑气骤然扭曲，化作无数破碎的画面——仙者渡劫时被雷劫劈碎仙骨，凡人行善却遭横祸，妖物屠戮众生反修为大增。
每一幅画面的角落，都蜷缩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雾。
“这些年你们遵循的‘天道规则’，”女子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弱肉强食是天道，牺牲小我是天道，甚至‘逆天者亡’也是天道——可谁告诉过你们，真正的天道本不是这样？”
景遥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想起九枢传承里那些模糊的片段：金色的流光在云层中织成网，万物在光晕里平等生长，没有掠夺，没有牺牲，连最弱小的虫豸都能在规则中安然存活。那时他以为是传承出错，此刻才惊觉，那或许是真正的天道残影。
“神界陨落那年，”女子的瞳孔里掠过一片死寂的灰，“你知道最后崩塌的是什么吗？不是神殿，不是神兵，是支撑六界的秩序体系。而真正的天道，就藏在那套体系的最核心。”
黑雾突然分开一条通路，露出背后更幽深的黑暗。那里悬浮着无数透明的碎片，像是某种巨大晶体崩裂后的残骸，碎片边缘还闪烁着极淡的金光。景遥看清了，那些碎片上刻着的不是符文，而是无数生灵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被柔和的光晕包裹着。
“那是秩序本源的碎片。”女子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真正的天道从不是冰冷的规则，是秩序体系对万物的庇佑——它让善有善报，让恶有恶惩，让每一份存在都有意义，而非强者的养料。”
她指尖划过那些碎片，金光突然亮起，映出更古老的景象：身着白袍的神者在云端记录生灵轨迹，受伤的飞鸟被无形的力量托住，作恶的妖物被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光芒净化……没有血腥，没有掠夺，一切都在井然中生生不息。
“神界陨落时，秩序体系随诸神一同崩碎。”女子收回手，碎片重新沉入黑暗，“天道也跟着散了。墟渊在那片废墟上，用混沌之力模仿着秩序的壳子，编造了现在的规则。”
景遥忽然想起那些典籍里的矛盾记载。有的说天道至公，有的说天道无情；有的记载善者得偿所愿，有的却写着好人不长命。原来不是记载有误，是真正的天道早已死去，留下的空位被墟渊用谎言填满。
“它太懂如何让规则为己所用了。”女子的冷笑里带着彻骨的寒意，“让强者信奉弱肉强食，他们便会主动吞噬同类，壮大混沌之力；让弱者相信牺牲是宿命，他们便会心甘情愿成为祭品，连反抗都觉得是‘逆天’。”
心口的九枢突然发烫，景遥低头，看见那枚嵌在血肉里的玉枢正透出微光，光晕中隐约浮现出几个字——万物有序，而非有饲。
“你们敬畏的‘天道’，”女子的声音陡然拔高，黑雾随着她的话音掀起巨浪，“不过是墟渊为六界准备的饲养手册！它让你们在规则里互相撕咬，互相献祭，最后好一口吞掉这满盘血肉！”
景遥的呼吸停滞了。他想起父亲残信里的另一句话：天道已死，秩序当生。
原来不是妄言。
真正的天道早已在神界陨落时崩碎成尘，如今六界遵循的一切规则，不过是混沌编织的牢笼，而他们，都是笼中待宰的牲畜。
九枢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灼穿他的胸膛。景遥望着下方翻涌的黑雾，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要对抗的，从来不是什么天道，而是窃据了天道之名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