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液体喷溅在陈武的小臂上，带来短暂的灼热，随即被雨水冲刷得一片冰凉，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黏腻触感。
他能感受到手下躯体的剧烈抽搐，那是一种生命迅速流逝的、不受控制的痉挛，然后这具身体便迅速软瘫下去，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陈武面无表情，如同一个熟练的工匠，轻轻将李老七尚有余温的尸体放倒在泥泞的树根旁，动作冷静、高效，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就像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
他的目光锐利，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捕捉到细节。
尸体腰间，一个老旧的金属酒壶引起了他的注意。
壶身被摩挲得有些光滑，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鹰头图案，鹰喙尖锐，带着一股草莽的凶悍气息。
陈武心中微动，这种天气喝点酒就暖和多了。
他顺手将其扯下，冰凉的金属触感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塞进自己湿透的上衣口袋。
同时，他捡起李老七掉落的猎枪，入手沉重，木质枪托被雨水浸得湿滑。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这是一把猎枪，工艺有些粗糙。
他又从李老七的腰间摸出几颗备用子弹，沉甸甸地揣进兜里，然后将猎枪背在身后。
多一件武器，就多一分存活下去的筹码。
当他再次像影子般隐入浓稠的黑暗时，恰逢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将山林照得如同鬼域。
在那刹那的、令人心悸的光明中，他清晰地看到了不远处屠夫那张写满暴戾与惊疑的侧脸。
几乎在闪电消逝、雷声滚来的同时，屠夫等人也发现了李老七的尸体。
“又死了一个！”黄强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慌张，几乎破了音，“老七…老七也没了！”
王小虎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牙齿打着颤，只是死死抓着胸前的玉佩，嘴唇不停地哆哆嗦嗦念叨着‘阿弥陀佛’。
屠夫暴躁地一拳砸在身旁粗糙的树干上，树皮碎裂，木刺扎进他的拳峰，鲜血瞬间涌出，混着雨水顺着手腕蜿蜒流下，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唯有满腔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寒意。
“都给老子闭嘴！”屠夫咆哮道，声音在雨林中显得异常狰狞，“谁再动摇军心，老子就先毙了谁！”
但这一次，血腥的威胁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效力。
死亡的阴影过于浓重，已经压倒了他们对屠夫的恐惧。黄强和王小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另寻出路的渴望。
“屠夫。”黄强壮着胆子，省略了以往的敬称，直接开口，“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那小子神出鬼没的，我们连他在哪都找不到…这他妈不是在追人，是在被当靶子打！”
“是啊，”王小虎也鼓起所剩无几的勇气，声音带着哭腔附和，“要不…我们先撤出去吧？等天亮了，能看清了再说…”
屠夫猛地转头，凶狠如饿狼的目光让两人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他没有立即发作，只是死死盯着他们看了半晌，那眼神像是在权衡着什么，突然，他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撤？现在撤，那五十万你们不想要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让它飞了？”
黄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他看了一眼李老七倒在泥水里的尸体，艰难地说：“钱…钱当然想要，但也得有命花啊…”
就在这时，又一声枪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擦着屠夫的耳边飞过，“噗”地一声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树皮木屑四溅，留下一个醒目的弹孔。
“在那边！”王小虎惊恐万状，几乎跳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左前方一片漆黑的灌木丛。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所有人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疯狂扣动扳机，枪声再次爆豆般响成一片，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子弹打得树叶纷飞，灌木折断，却只击中了空气和泥土。
陈武早已不在那里了。
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一击之后便已悄然转移。
陈武靠在一棵大树宽阔的树干后，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流下，但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动作上。
他正冷静迅速地为猎枪装填子弹。
粗糙的金属弹壳入手冰凉，与湿热的枪管形成对比。
听到杂乱无章的枪声，他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这伙亡命徒已经乱了阵脚，他们的恐惧是他最好的武器。
“准头还行，就是没时间调弹道。”
陈武在心里评估着这支猎枪，手指抚过有些松动的扳机护圈，“刚刚距离超过一百米，偏差有点大。如果距离再近一些……”
此时，他的大脑如同一个精密的战术计算机，快速运算着对方的剩余人数和每个人的大概位置。
马威、王波、张竞，加上刚才远程射杀的两个以及近身解决的李老七，对方已经损失了六个人。
现在，连同受伤的，应该只剩下包括屠夫在内的最后七个人了。
作为一名顶级的猎手，他深谙狩猎的真谛。
耐心！
他在西南边境执行任务时，一位老猎户曾告诉他。
狼在森林里狩猎大型猎物时，从不急于一时，它们会不停地骚扰、驱赶，慢慢消耗猎物的体力和意志，直到猎物精疲力尽，露出致命的破绽。
而在这种黑暗、潮湿、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恐惧会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加速蔓延，最终从内部瓦解整个队伍，让他们彻底崩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腿上已经简单处理过的伤口，一阵阵钝痛依然传来，但在强大的意志力面前，这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不得不承认，林向东提供的药品起了关键作用，伤口的红肿没有加剧，感染似乎被控制住了，这为他赢得了继续周旋的本钱。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雾在冰冷的雨水中瞬间消散，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