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奔驰和皇冠并排停着，黑亮的车漆映着昏暗天色，反射出模糊的光。
后备箱都开着，礼品袋整齐地摆放着。
有成箱的茶叶、酒，有用红布包好的山货，还有金色包装的高档礼盒。
林向东站在车边，他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名字和地址的小纸片。
王瑞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懒洋洋地靠在车门边，眉眼间有股天生的自信。
张利民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捧着一杯热豆浆，目光在礼品堆上扫来扫去。
高彬脖子上的围巾松松垮垮，嘴里叼着根牙签，神情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眼角一直留意着四周路过的人。
陈晓杰双手搓着取暖，脸上挂着一抹好奇的笑。
赵根站在最后，身形略瘦，穿着一件看得出洗了很多遍的军绿色棉服，衣角有点磨白，手却攥得很紧。他一直很安静，眼神在车和地面之间来回游移，。
“都准备好了吗？”林向东扫了一圈，笑着问道。
听到林向东的话后，几个人下意识抬起头。
“有啥可准备的。”王瑞应了一声。
林向东笑笑，把手里的纸片晃了晃：“第一站，校长家。先打个头阵。”
“校长家？”赵根忍不住小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发虚。
“对啊。”林向东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紧张，“别怵，就是串门，送个心意。”
王瑞笑着拍了拍赵根的肩：“放松点，又不是去刑场。”
赵根勉强笑了笑，嘴里没再说什么，可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快。
……
校领导的家属楼矗立在一片枯黄的树影下。
墙面上斑驳的水泥纹路像是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水泥的味道。
林向东走在最前，手里提着两份精致的礼盒，王瑞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交代身后的人：“等会儿我先开口，你们别抢话。”
“明白。”陈晓杰等人点点头。
赵根走在最后，脚步轻得几乎没声，心里默默排练——“校长早上好”。
只是他越排练，却又越紧张。
门开了，是校长的妻子。
她穿着围裙，围裙上沾着白白的面粉。
她见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礼貌的笑容：“哎呀，你们是哪个学院的学生？有什么事吗？”
王瑞立刻上前一步，笑得热络：“阿姨，早上好，我们趁着放假前，来给校长拜个早年。”
说着接过林向东递来的礼盒，双手递过去。
赵根站在最后，看着王瑞和林向东的动作，心里暗暗琢磨。
礼盒递得自然，话也不多不少，完全不见拘谨。
可等校长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吴校长好。”王瑞率先打招呼。
林向东等人也跟着打招呼。
“校长好！”赵根终于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好在校长笑得很和气，还让他们进屋坐。
吴校长了解王瑞的身份，而当他的目光看向张利民时，他愣了一下。
只是吴校长掩饰的很好。
林向东懂分寸，没久留，几句拜年话说完便起身告辞。
走出楼道时，赵根觉得自己背上的汗都湿了，但同时又松了口气。
他心里想道：也没那么可怕。
“怎么样，还好吧。”
王瑞笑着问赵根。
刚刚他注意到，赵根的肢体动作很僵硬。
赵根点点头：“刚刚有点怕，现在好多了。”
“自然点，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王瑞不以为然地说。
“嗯。”赵根应了一声。
林向东拍着赵根的肩膀：“慢慢来，人都是在不断进步的。”
“嗯嗯。”赵根用力点头。
……
来到后勤部主任陈勇的家里。
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陈勇一开门，就笑得像见到财神爷一样，表情那叫一个谄媚：“哎呀，小王，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快进来，快进来。”
在陈勇的热情招待下。
屋里很快飘起了热茶的香气，桌上摆上了刚切好的水果。
王瑞和陈勇聊了两句。
林向东自然地寒暄：“陈主任，这学期麻烦您帮忙照顾便利店的事，年关到了，给您拜个早年。”
赵根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忽然明白。
送礼不是光送东西，会说话，还得有身份。
礼物只是顺带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必须得混出人样。
也许是从上到下，见过不少校领导的原因。
以至于赵根见到陈勇时，已经不再紧张，人也自然多了。
……
虽然校领导的家属楼，已经有些年代感，但是和校工的比起来。
已经好太多了。
林向东来到了舍管老程的住处。
老程的门口晒着棉被和旧工作服，地上摆着几双沾满泥的解放鞋。
老程开门时满脸意外：“林总，你们这是干嘛？”
林向东笑着递过去水果和一条烟：“老程，新年到了，我们趁着放假前，给您拜个早年，这学期多谢您帮忙。”
老李的手粗糙、冰凉，但接过礼物那一刻，眼神里闪着真切的温热：“哎呀，这么客气干啥。”
赵根怔住了。
他能明显感受到，林向东对待老程的态度，非常亲切，非常和善。
没有一丁点看不起老程。
在他过去的印象里，收礼的人都是有权有势的。
可今天，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普通人，因为一份小小心意而真心高兴的样子。
那种笑容，简单、干净。
走出宿舍时，赵根忍不住小声对林向东说：“我觉得老程收礼时，比陈主任还开心。”
刚刚陈主任收到了王瑞的礼物时，那叫一个开心。
林向东笑着说道：“越是底层的劳动者，越需要尊重，他们才是社会的基石。”
赵根消化着林向东的话。
这一整天。
奔驰和皇冠的后备箱一次次被清空，又一次次装满。
赵根从一开始的拘谨、害怕，到后来学着主动帮忙递礼、甚至能和人闲聊几句，动作越来越自然。
送礼，并不是想象中的谄媚，卑躬屈膝，而是一种自然、坦荡，大大方方。
过去的他，总觉得家境不好，就该低头、退让。
可今天，他第一次主动去建立关系，那是一种握住主动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