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从沉重的回忆中抽离，回到了江鲶这间温暖却位于意识边缘的小屋。
江鲶的语气带着些许沧桑：“当初，我和Z摸清这摊浑水后，处境虽险，但若只想自保，大可以弃局跑路，远走高飞。”
“或者，更简单点，直接去杀了泽克西斯了事。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不算太难……但……”
纪川眼神清明而犀利：“但这不是解决事情的根本方法。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江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带着赞许：“你够聪明。我相信你早该猜到，这个 U 盘背后藏着的，绝不只是几个人‘复活’的痴念。”
“是有人被早早就谋划好的、更大的利益和欲望驱使，才一步步将局面推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顿了顿：“我说结论。对泽克西斯而言，复活 w、维系他那点所谓的家庭羁绊，或许是最初的动机，是点燃一切的导火索。”
“但真正让他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是这U盘背后所代表的、早已启动的深层阴谋，以及那背后……关于‘永恒’的疯狂欲望。”
江鲶微微倾身，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或许你听过‘永生’？他们真正追求的，是这个。”
“而追求这种逆天之物的，又怎么可能只有他们一伙？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所以我们意识到，若不做些能彻底根绝后患的事，往后只会出现无数个像我们这样的牺牲品，也会催生出无数个被欲望吞噬的‘泽克西斯’。欲望不断膨胀，只会酿成更多、更惨烈的悲剧。”
“我们要的是根治，不是暂时平息。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最终没有选择最简单的刺杀——对杀手而言，那手起刀落，最容易，却也最无用。”
“我们要做的，是利用他们这个庞大的计划，将计就计，从内部彻底瓦解它，斩草除根。”
“所以你们想到的方法……就是这里？依靠这个U盘，以及这个意识空间？”纪川瞟了眼四周，结合之前的对话，心中已有了些许猜想。
“是，也不是。”江鲶突然顿住，指尖在木制桌沿无意识地敲了两下，语气沉得像浸透了冰水，“我们确实是将计就计了，但也……丢了人。”
他垂眸，盯着桌面上自然的木纹，声音压得更低，“……牺牲。”
这两个字刚艰难地吐出口，他又立刻像是要逃避这沉重般，生硬地转了话头：“那会儿我身体早就垮了，走两步都喘，一天清醒不了两个小时，外面大多事都是Z在奔波，我顶多在旁边出出主意，搭个话。所以这计划的功劳，其实该算他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到正题：“我们的第一步，其实是……先把另一个与此事息息相关、且掌握了关键技术的人，控制了起来。”
江鲶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点苦涩的自嘲：“一开始，我们觉得他背景相对简单，是个技术员，而且有家人，似乎好拿捏。那时候我们脑子早被组织磨得只剩狠厉和算计，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去‘威胁’他。结果找到他时才发现……”
“我们发现，我们根本是一路人。而且，人家比我们更早一步，就下了必死的决心。”
纪川眉峰拧紧，预感到接下来的故事将更加沉重。
江鲶忽然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紧紧盯住纪川的眼睛：“那个 U 盘……你拿到了吧？”见纪川沉默地点头，他又立刻追问，语气急切：“是不是一个‘黑面人’，突然冲出来，硬把 U 盘塞到你手里的？”
纪川的脸色沉了沉，那段在审判庭核心区混乱厮杀的记忆浮现眼前。他喉结滚动，好半天，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低沉的：“……嗯。”
“那是计划的一部分。”江鲶没有戳破他此刻复杂的心绪，声音放缓了些，解释道：“U 盘是稳定器，也是 Z 的波长能够成功在特定容器——比如你的身体——里‘落地’并暂时稳定的启动密钥。”
“上面设置了极其复杂的密码锁，只有拥有超高算力的主机才能强行解开——这是商景早就计算好的，确保最终有能力运行它的机器，其算力刚好也够我们实现下一步计划。”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但商景，早在里面动了别的手脚，埋下了我们真正的后门。”
纪川抱着手臂的姿势不自觉地松了松，身体微微前倾。
“就这间屋子。”
江鲶抬手，指尖划过这间温馨小屋的墙壁，“是商景利用权限和技术，在主机庞大的意识存储层里，偷偷划出来的一小片隔离区。只要u盘内的数据运行，这里就能稳定显现。”
“那些因为波长冲突或被强行覆盖而‘挤’落、本该消散或被吞噬的意识碎片，有微小的概率会被它自动接住、保护起来。这是他为我们，为后来者，留下的第一步退路，或者说……希望的火种。”
“第二步，是要在这个‘安全屋’里，预先存放一个足够坚韧的‘灵魂’——这个灵魂必须能扛住可能是一辈子的等待，承受无尽的寂寞，心甘情愿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只为在关键时刻，捕获、引导那些有机会拯救现实的、误入此地的活人意识。”
“然后，告诉他们真相，协助他们实施……之后的绝地反击计划。”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原本……选的是他自己。”
纪川垂下了眼睑，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些在商时砚父母安全屋里看到的、记事本中属于商景的内容在他脑海中飞快闪过，让他心情异常复杂。
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问出了核心：“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江鲶向后靠进椅背，语气平静：“他不认同泽克西斯的疯狂，但他还有一个孩子，在泽克西斯手里。”
“泽克西斯用那个孩子作为要挟，打算培养他来执行这个庞大的‘复活’计划。毕竟，他们需要有人能在‘未来’执行复活指令。泽克西斯承诺，只要计划还在进行，就能保证他的孩子就能活着。”
江鲶的声音顿了顿，跳过了那些无数个煎熬与两难抉择，直接说道：“总之，经过……很多事，最后，留守在这里的人选，变成了我。”
纪川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然后……他去刺杀泽克西斯了。”江鲶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惋惜与一丝决绝，“很可惜，没完全成功……但也，不算完全失败。”
“那时 w 已经带着商佳佳逃离很久了。但泽克西斯布下了天罗地网，最终还是找到了她们的踪迹，他亲自带人去商笑笑的安全屋，想要抓住 w 和商佳佳……”
“就因为商景这次刺杀，拼死阻拦，商笑笑才找到机会，带着w和商佳佳……再次逃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同时，我们利用商景制造的这个机会，避开了泽克西斯的大部分耳目，成功将我的波长数据，转移并固定进了这个U盘。”
空气仿佛凝固了，寂静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久到纪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
江鲶的声音缓缓道来：
“商景……是我们几个人里，第一个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