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那人,所以记得对方的脸,她去河边村打探过了,陆家确实有不少地,而且那陆柳娟长得也不错。
“姑娘,是陆家那姑娘!”她拽住了段俏颜的手臂,朝着前方的巷子抬起下巴。
三人对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赌坊后门那条更显脏污的小巷里。
后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人粗鲁的叫骂。
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段俏颜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土墙,小心地挪到一扇糊着破油纸、透着昏黄光线的窗户下。
油纸破了个洞,正好能看到里面。
逼仄的小屋里烟雾缭绕,几个赌徒正围着桌子赌得面红耳赤。
而角落里,陆柳娟正依偎在一个穿着绸缎夹袄、油头粉面、眼神轻浮的年轻男人怀里。
那男人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索着,嘴里还叼着根烟卷。
“死相!轻点!”陆柳娟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声音又软又媚。
她凑到那男人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邀功似的得意:“放心,冤家!那个姓段的傻大个,憨得很!”
“我爹放出话去,家里那三亩水田的活儿都等着他呢!等把他和他家那个能挣点小钱的丫头片子哄住了,榨干他们的油水,让他们白给咱家当牛做马……”
她涂着廉价口脂的嘴唇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弧度:“到时候,找个由头把他踹了,我就跟你远走高飞!这穷乡僻壤的,谁稀罕待!”
段俏颜知道对方说的丫头片子应该就是自己了。
那油头粉面的男人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嘿嘿淫笑:“还是我的娟娟最聪明!等榨干了那傻小子,咱拿着钱去城里快活!”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段俏颜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土墙缝里,指甲几乎要折断!
好一个陆柳娟!好一个“顶顶好的姑娘”!原来打的是这种敲骨吸髓的毒辣主意!
居然把我憨厚的舅舅当冤大头,当免费长工,把她当成填赌债、养姘头的钱袋子。
段俏颜快把嘴唇咬破了,才勉强压下冲进去撕烂她那副虚伪嘴脸的冲动。
不能冲动!现在冲进去,对方抵死不认,反而打草惊蛇。
冲动是魔鬼!
冲动是魔鬼!
冲动是魔鬼!
段俏颜默念了好几次,必须想个法子,让这桩包藏祸心的“婚事”,名正言顺地、体体面面地——黄掉!
三人忍着怒气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小巷子。
“姑娘——”安昭蹙着眉头看着段俏颜。
要不是自家姑娘一直不说话,她真的想要冲进去将那贱人的嘴打个稀巴烂!
“没事,先回马车上。”段俏颜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她娘的亲事,所以这事要先保密。
段俏颜觉得今日连空气都暖融融的,带着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味道。
门框上贴着鲜红耀眼的“囍”字,窗户纸是新糊的,明晃晃地透着亮。
今天是段她娘和林深成亲的大喜日子。
因为是同一个村子,而且林深那边也没有家人了,所以段俏颜便想着到办一个联婚,所有酒席都在林深那边,等对方把人接走后,他们便跟着一起去那边吃席。
段老头在外面焦急地问道:“上好妆了吗?”
“好啦!好啦!哎呦,别催了——”段老太扯着嗓子应声,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段俏颜坐在一旁,看着忙前忙后的一堆人——啧啧啧!看着就累。
段茵走过去轻轻用肩膀碰了她一下:“看啥呢?”
“看新娘子。”
“羡慕吗?”田甜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眯眯地看向她。
段俏颜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啊!!!”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羡慕的,她又不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的人。
花轿还没到,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左邻右舍,沾亲带故的,还有不少纯粹来看热闹的村民,脸上都带着喜气。
“来啦——”
“快看,新郎哥儿来啦!”
村民们乐呵呵地起哄着。
林深今天拾掇得格外精神,一身崭新的大红色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也刮干净了,露出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确实有几分姿色,也难怪她娘会放弃朱多福那个渣男。
他被众人推搡着,咧着嘴嘿嘿傻笑,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屋里,眼中满是期待。
段老头分开人群,慢悠悠地踱步过去,站定在林深面前。
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纷纷好奇地看着。
林深一见老丈人,立刻挺直了腰板,下意识地想抱拳行礼,动作却有些僵硬笨拙,显得更加憨实。
段老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重重地地拍在林深宽阔厚实的肩膀上。
“啪!啪!啪!”声音沉闷有力,像木槌敲在厚实的牛皮上。
林深纹丝不动,只是脸上的憨笑收了收,眼神变得专注认真。
段老头拍了几下才收住手,抬起浑浊的双眼盯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阿深!”
“哎!爹!”林深立刻挺胸应声,声音洪亮。
“我闺女,”段老头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深绷紧的脸,又缓缓移向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门:“交给你了!”
“对她好点。”急匆匆走出来的段老太忍着泪吐出四个字。
林深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娘!您放心!我林深对天发誓!这辈子,我要是让英娘掉一滴眼泪,我就让山里的熊瞎子把我撕了!让雷把我劈了!让...”
“好了好了!”旁边的段老头赶紧笑着打断他这过于实在的毒誓:“大喜的日子,说点吉利的!”
人群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林深挠挠头,也嘿嘿笑起来,脸上那郑重其事的神情却没变。
段俏颜拉着段谨朝,脸上的笑容异常的明亮。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欢喜的催促声:“吉时到——新娘子出来喽——!”
吱呀一声,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