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假诗会真陷害
夜已深，江夏城浸润在墨色的寂静里。李沛然正于灯下反复推敲着白日里从张翁处听来的、关于李白可能不日将沿江而下途经此地的模糊消息，试图从中捋出更清晰的脉络。忽然，一阵急促却克制的叩门声，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夜的沉静。许湘云与李沛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与一丝警惕——这么晚了，会是谁？
许湘云悄步移至门后，低声问：“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年轻男声：“可是李公子、许娘子住处？小的奉柳莺儿娘子之命，有要事相告。”
听到柳莺儿的名字，李沛然眉头微蹙，示意许湘云开门。来者是柳莺儿身边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婢女，她匆匆行了一礼，气息未匀便急道：“李公子，许娘子，不好了！我家娘子让奴婢赶紧来告知二位，那崔明远崔公子，明日要在城南的‘流觞苑’设一场诗酒会，广邀城中文人，他……他特意也给您二位下了帖子。”
小婢女从袖中取出一份制作精良的请柬，继续道：“娘子让奴婢务必提醒二位，此乃‘鸿门宴’，绝非雅集。崔公子因前几次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此次蓄谋已久，意在……意在让李公子您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在江夏文人圈中立足。具体手段娘子亦未探明，只知他近日与几位素来以刁钻刻薄闻名的老学究往来甚密，还请二位万万小心！”
送走报信的婢女，屋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许湘云拿起那份请柬，触手生凉，仿佛带着崔明远的恶意。“鸿门宴……他来者不善。沛然，我们能否借故推脱不去？”
李沛然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穿越者特有的冷静分析光芒：“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崔明远既然存心发难，我们此次不去，他必有后招，届时可能更被动。他既然以诗会为名，我们便去会会他。论诗词储备，我虽不及李杜，但应付这等场合，凭借‘未来’的见识，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是，需防他使盘外招。”
“盘外招？”许湘云蹙眉。
“比如，借题发挥，污蔑抄袭；或者，在题目上做手脚，专挑生僻冷门的方向。”李沛然分析道，“我们得做些准备。”
次日午后，流觞苑内曲水流觞，雅士云集。崔明远一身锦袍，笑容满面地周旋于宾客之间，见到李沛然与许湘云携手而来，他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阴鸷，随即换上虚假的热络：“李兄，许娘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二位肯赏脸，明远荣幸之至。”
诗会伊始，气氛尚算和谐。酒过三巡，崔明远果然开始发难。他起身举杯，扬声道：“诸位，今日群贤毕至，岂能无诗助兴？寻常联句未免乏味，小弟有一提议，不如我们行一回‘仿古体’如何？专仿汉魏古风，不拘格律，但求神韵古朴，意境高远。李兄见解独到，于诗词一道常有惊人之语，想必对此亦是信手拈来吧？”
此言一出，席间几位明显被崔明远打过招呼的文人立刻出声附和。汉魏古风，措辞古朴，意境玄远，与当下流行的近体诗风格迥异，确实是容易让人露怯的冷门领域。不少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望向李沛然。
李沛然心道“果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崔兄有心了。汉魏风骨，确是我辈心向往之的境界，李某不才，愿试为之，权当抛砖引玉。”他略一思索，脑中迅速闪过穿越前熟读的《古诗十九首》及曹操、曹植等人的名篇，取其神髓，结合眼前景致，缓声吟道：
“江夏多烟波，亭阁望中迷。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玑。
玑中有尺素，字字诉别离。
长风送归雁，何日是归期？”
诗作一出，满场先是寂静，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这诗虽不似近体诗工整，但意境苍茫，情感真挚，颇有汉魏古诗那种质朴而深沉的韵味，完全超出了崔明远预期的“卡壳”或“打油诗”效果。连那几位准备挑刺的老学究，也捻须微微颔首，显然挑不出太大毛病。
崔明远脸色微变，没料到李沛然竟真能接住这冷箭。他强笑道：“李兄果然深藏不露。不过，作诗乃雅事，若所吟之句，并非己出，而是……窃取他人之作，那便不仅是才疏学浅，更是人品有亏了！”
图穷匕见！他终于亮出了最恶毒的杀招。
李沛然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哦？崔兄何出此言？莫非怀疑李某这即兴之作，是抄袭而来？不知抄袭了何人之作？还请明示。”
崔明远有备而来，昂然道：“巧得很，前日我偶得一残卷，乃前朝某位隐逸高士的手稿，其中便有一诗，与李兄方才所吟，有八九分相似！李兄作何解释？”他身边一个狗腿文人立刻应和：“不错，我等皆可作证，确曾见过那残卷！”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诬陷，所谓“残卷”根本子虚乌有。场中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沛然身上。许湘云手心沁出冷汗，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就在李沛然准备开口反驳，运用逻辑与对方辩驳这“残卷”真伪之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苑门处响起：
“崔公子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莺儿身着淡雅衣裙，在侍女陪同下袅袅而来。她先向众人微微一礼，然后目光直视崔明远，不卑不亢：“方才李公子所吟诗句，小女子在苑外恰好听得真切。其情其景，与这流觞苑、与李公子客居思远的心境浑然天成，怎会是抄袭那不知名的前朝残卷？”
崔明远没料到柳莺儿会突然出现并直接为李沛然作证，一时语塞，强辩道：“柳大家，你……你虽精通音律，但这诗文字句的官司，恐怕……”
柳莺儿微微一笑，打断他：“文字官司，小女子或许不精。但巧的是，关于李公子之才，小女子却另有一证。”她转向李沛然，柔声道：“李公子，前日您赠予奴家品评的那半阕《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其意境之凄清阔大，用字之精炼老辣，奴家反复吟咏，叹为未闻之绝响。敢问公子，能作出如此词句之人，又何必去抄袭一本莫须有的前朝残卷，来应付这区区仿古之题呢？”
《忆秦娥》！李白的名篇！虽然此刻李白尚未写出，但在此世，它第一次出现，便是由李沛然“无意间”吟出半阕，请教于柳莺儿。此刻由柳莺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骤然抛出，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这是何等精妙绝伦的词句！仅此半阕，已压过今日所有诗作。能写出这等词句的人，抄袭？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崔明远和他那帮同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精心布置的抄袭陷阱，在柳莺儿这轻描淡写却又雷霆万钧的反证下，彻底土崩瓦解，反而让李沛然的才名在众人心中又拔高了一层，显得他们自己如同跳梁小丑。
李沛然适时地向柳莺儿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对崔明远淡淡道：“崔兄，看来是一场误会。那前朝残卷，许是崔兄记错了，或是有人故意以伪作相欺，崔兄还需明辨才是。”
崔明远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言以对，在众人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中，几乎无地自容。
诗会不欢而散。回程路上，许湘云犹自后怕：“好险！多亏了柳娘子及时出现。”
李沛然点头，神色却未见轻松：“柳娘子相助，确实解了围。但崔明远此番算计落空，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今日能诬陷抄袭，明日又不知会使出什么更阴毒的手段……”
他望着江夏城熙攘的街道，眉头紧锁。
就在他们以为暂时度过一劫时，之前与许湘云合作供应特色食材的鱼档老板，却神色慌张地找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许娘子，李公子，不好了！有人……有人在暗中打听你们刚来江夏时，典当那几件‘奇物’的底细，来者……恐怕不善啊！”
李沛然心中猛地一沉——他们最大的秘密，穿越带来的现代物品，难道引起了不该有的注意？这比崔明远的诗会陷害，要致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