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方婉清把人丢到福利院，踩着细高跟离开。
铁栅门缓缓关上，陆书雪松开小孩的手。
“走吧。”
“你妈妈真漂亮。”小孩得知陆书雪不是孤儿时很失望，但听见方婉清要她留下来，心里又不自觉窃喜。
“她不是我妈，我亲妈比她漂亮。”
小孩点着头往回走，带着陆书雪往食堂去，下午的食堂乌泱泱全是人，一堆小孩早早等待着，倒不是院长克扣食物，实在是长身体的小孩吃完就饿，一天三顿也打消不了。
站在人群后面，最高的陆书雪显得鹤立鸡群，小豆丁们好奇的回头看她，黑亮的眼睛缓慢眨动。
他们看着很胆小，好奇却不敢上前询问，端着自己不锈钢饭碗偷看。
“你的饭碗呢？”陆书雪揽住小孩的肩膀，刻意为人撑腰，小孩多的地方更加势利，一点点坏事儿都会引起孤立，“你不能没有吧？”
“等一下。”小孩带着陆书雪找地方坐好，也就三分钟，两个小孩端着四份饭过来。
“你手下？”
这俩小孩一脸畏畏缩缩，也不知道怕谁。
陆书雪偏头看着小孩。
长脸细眉，弯弯眼，没有一般小孩显得可爱，一看就是坏脾气，实际上却很成熟，又或者用理智形容也不错。
饭很难吃，没什么味道，陆书雪快速吃完往外走，三个小孩端着碗跟着，颇有老母鸡带小鸡仔的架势。
蹲在廊下，蚂蚁忙着搬家，蚂蚁窝凸起的小土堆看着很脆弱，陆书雪捡起木棍搞破坏，将蚂蚁窝门全都挑烂。
慌乱的蚁群四散逃亡，等头顶的巨物安静后，才慢慢往回走，小小的身体一点点搬动碎沙。
四个人头顶头，仔细观察蚂蚁的灾后重建，没有娱乐活动的福利院只能自己找点事儿打发时间。
“晚上还有饭吗？”陆书雪突然问，就下午吃的那点东西，真不够一米八几大高个消耗的。
“没有”小孩犹犹豫豫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糖，“吃吧。”
陆书雪只看一眼，毫不犹豫嫌弃道，“皱皱巴巴的揣多久了，一裤兜子汗都泡进去了吧？”
被嫌弃的小孩露出难过神色，攥着糖不说话，整个人快就地碎成十八块。
“走吧，姐带你们三个买冰棍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我可没这钱了。”拽着小孩老大往外走，陆书雪又问，“大姐大，你一般都怎么称呼你这俩小弟？”
“二狼，三狼！”
“啥？”陆书雪皱眉，“啥狼。”
几个加起来不到二十五岁的小屁孩狼啥狼，人狗都嫌弃的年纪，还狼，狼个蛋。
“你们三只狼？”陆书雪毫无犹豫取笑他们几个，“别招笑了，三个蛋还差不多。”
头狼小孩显然不是第一次被嘲笑，镇静自若给自己的团队正名。
“这位女士，你实在太不礼貌了，作为孤狼的头领，我严重谴责你。”
“哟哟哟，孤狼~”笑声不止，陆书雪拽着人继续往前走，“行了行了，大蛋，二蛋，三蛋，走快点吧，一会大门关了咱都出不去。”
孤狼团队就此崩塌，‘蛋蛋蛋’就此成立。
作为一个臭名昭着的混蛋学生，陆书雪带人做坏事的毋庸置疑，不到一周，教室椅子坏了四把，窗户碎了三，食堂不锈钢盆变形五个，东边的院墙多出一个狗洞。
虽被院长严厉批评，陆书雪死性不改。
第二周战绩如下：宿舍上下铁床倒了两个，把床底的暖壶全砸碎了，一共烂了三，门轴被她带小孩玩抓人摔烂三个，其中一个门板裂开，导致一屋子小孩吹夜风，第二天感冒俩，发烧一个。
第三周战绩如下：陆书雪把填上的狗洞再次挖开，并带领三个小孩出逃，去海边捡了一麻袋贝壳。四个犯罪嫌疑人用贝壳给每个寝室做了一个风铃，但其中一个大海螺挂件不牢固，导致路过的院长被砸到脑袋，并见血。
第四周：陆书雪被安排看管小孩看书，书没看几分钟，带着二十几个小孩把书架上的所有书薅下来当积木，图书室一片狼藉，管理员与一干工作人员整理三天才归为成功。
第五周：陆书雪带领三小孩过家家，起了灶台做饭，没注意防火，差点给小树林烧了。
第六周......
第六周陆书雪被院长遣送回家，方婉清正在校长室为她开脱。
“我不是讨厌这孩子，说实话我觉得小雪这孩子心眼真不错，人没话说，我真打心眼喜欢她，但是！这孩子太能闯祸了，就一个月，把这院里所有东西糟蹋个遍！”
“你看这门，这门上这个风铃，我知道小雪是好心，但是两斤重的大海螺她往门上挂！”
院长气急败坏的指着自己脑门，“您瞧瞧我这头，医生说再高点都等给我砸个坑！”
他推开椅子，双手合十恳求方婉清，“方小姐，您家善心，愿意帮助这些可怜的孩子，我给您跪下来感谢都行，只求把小雪带走吧，不然明天我这院子还在不在都成问题，算我求您，把人带回去行不？”
天爷啊，在让陆书雪折腾下去，真得折寿。
“好吧...”方婉清见对方坚持，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沉着脸往外走，将站在门口看风景的陆书雪狠狠拍一下，“红孩儿，回家吧！”
她现在就是铁面无私的铁扇公主，回去就拿扇子拍死陆书雪。
“这老头不同意我继续待着啊？真没意思，我都跟小孩说好了，明天带他们游泳去。”
这句话直接换来方婉清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嫌弃道，“别给人孤儿院搞成孤儿怨，走走走，瞧你就烦。”
还没出门，院里的小孩畏畏缩缩跟上来，盯着陆书雪的眼睛全是舍不得。
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突然多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头，他们也被赋予更多的勇气。
陆书雪甩开方婉清的胳膊，蹲在大蛋身边悄声道。
“仓库第二道门后面那个墙，还有一个狗洞，你们仨悄悄地，谁也别告诉，出去玩儿注意安全，知道不？”
交代好，陆书雪笑着往外走，狡黠的冲方婉清眨眼。
对方撇嘴，明白陆书雪肯定憋了一个坏事儿。
司机等在门口，两人一上车，陆书雪就感慨着说，“哎，呼来喝去的日子就此结束。”
“明天跟我去厂里！”
“不去。”
“那你要干什么？”
“我想去学船。”
方婉清咬紧腮帮子，眼神凌厉的看过来，“你什么意思？”
在福利院的开心快乐难道还不够消减陆书雪自杀的意识吗？到底要多潇洒快乐才能让她死了这条心。还是说轻松向阳的外表是装的？陆书雪根本没变？
“人终归要死的，方小姐~”
“你想都别想，别说船，就是海边你也不能去。”
陆书雪懒洋洋抬手，“我就是想学船，不行吗？”
“不可能，学完好让你出海自杀吗？你怕渔夫因为你的死被索要赔偿，那你就不怕教你学船的人被我索要赔偿？我绝不同意，想死？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陆书雪沉默了，盯着窗户发了很久的呆，在福利院里的活力好像一场幻觉，一离开那地方就全被抽走，变得更死寂。
方婉清捏紧座椅，嗓子哽着一口气，难受的不行。
她好像也抓不住陆书雪，像水像空气，只能触摸，却无法用手保留。
车停下，陆书雪打开车门出去，关门前对方婉清说，“冬天了，方小姐，沿海再热也要注意保暖。”
门被关上，陆书雪一步步往别墅走，两排泛黄的常青树不见冬色，却似秋。
脱掉外套，保姆递上一杯温奶，陆书雪端着往里走，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和福利院的水泥地完全不同，走着有些晃眼。
她泛起一丝愁绪，这边冬天也有二十度，没有雪，看来今年不能堆雪人。
过去的人生里，林郁金都会在十二月给自己堆雪人，放在门口，像两个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