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客房的木门刚关上，凌尘便转身看向墨影。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格外分明。
“你左臂的伤。” 凌尘的目光落在弟弟缠着布条的胳膊上，那里渗出的血迹与自己肩头的伤口惊人地相似，“是无面楼主干的？”
墨影猛地别过脸，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长刀。方才在大堂并肩作战时的默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他能感觉到凌尘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的烙铁，烫得他后背发紧 —— 那些在千机楼被迫执行的暗杀任务，那些被蛊毒折磨的日夜，此刻都堵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用子母蛊控制你，你便要听他的？”苏清瑶冷不丁开口，短剑“铮”地狠扎进桌案，剑身嗡嗡震颤，银铃穗子甩出细碎响动，“缥缈峰上发同生共死的誓，转头就把咱们行踪卖了个干净？好一个同生共死！”
墨影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拍向桌面：“我没有！” 茶盏被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是无面楼主伪造了书信，他算准了我会去找你 ——”
“找我？” 凌尘向前一步，袖中那半块玉佩碎片突然发烫，“你带着千机楼的杀手围堵客栈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永远忘不了三天前在破庙附近看到的场景 —— 墨影穿着千机楼的黑色劲装，身后跟着十几个佩着蛇形令牌的杀手，正对着一张绘制着自己行踪的地图指指点点。若不是当时苏清瑶及时用石子打偏了他射出的暗箭，恐怕两人早已刀兵相向。
墨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那时蛊毒发作的剧痛让他意识模糊，只记得无面楼主在他耳边冷笑：“杀了凌尘，我就给你解药。”
“够了。” 苏清瑶突然站到两人中间，短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煞神还在镇上，无面楼主的眼线说不定就在窗外 ——”
“嗖！”
尖锐的破空声打断了她的话。一枚漆黑的飞镖穿透窗纸，带着呼啸的劲风钉在对面的木柱上，镖尾缠着张泛黄的字条。
凌尘劈手夺下字条，指尖刚触及纸面便皱紧眉头——纸上的墨迹竟渗出淡淡腥气，与他在迎客楼所见密信的笔迹如出一辙。
“楚嫣然在‘毒瘴林’，带碎片来换。”
短短十二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心口。凌尘猛地抬头看向墨影，弟弟的脸色比纸还白，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板上。
“是无面的笔迹。” 墨影的声音发颤，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故意用姐姐的名字 ——”
“姐姐？” 凌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按在弟弟手背上狰狞的疤痕上，“你早就知道嫣然是我们的亲姐姐？”
记忆突然翻涌而上。小时候母亲攥着他的手，说过还有个姐姐被寄养在药神宗。那时他年纪尚小，只记得母亲反复念叨 “眉心有颗朱砂痣”，直到在药神宗见到楚嫣然，才惊觉她与母亲画像上的眉眼如此相似。
墨影被问得一怔，随即苦笑起来，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在千机楼地牢里，我见过母亲留下的血书。无面楼主以此要挟，逼我承认楚嫣然是仇家的女儿……”
“所以你就看着幽冥殿血洗药神宗？” 凌尘的声音陡然拔高，掌力不自觉加重，墨影痛得闷哼一声，却倔强地不肯挣脱。
“我没有！” 墨影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杀了三个押送姐姐的千机楼杀手，可惜……”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可惜还是让无面楼主抢了先。”
苏清瑶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突然伸手按住桌案。阳光恰好落在她握着短剑的手上，映出腕间那串寒月宫特有的银铃手链 —— 那是楚嫣然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说戴着能驱毒避邪。
“现在争论这些没用。” 她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沉稳，“毒瘴林是五毒教的地盘，终年瘴气弥漫，寻常人进去就是死路一条。无面楼主选在那里交易，分明是设好了陷阱。”
凌尘松开墨影的手腕，指尖捏着那张字条反复查看。纸上的墨迹还带着微湿的潮气，显然是刚写好不久。他忽然注意到字条边缘有淡淡的蛇鳞纹路，心中一动 —— 那是千机楼特有的水印，用来标记紧急程度。
“他要的是玉佩碎片。” 凌尘将字条拍在桌上，碎片在怀中微微发烫，“从迎客楼到现在，他步步紧逼，就是为了这半块玉佩。”
墨影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比谁都清楚无面楼主的手段，那人最擅长用亲人的性命做筹码，当年......
“不能去。” 墨影攥紧长刀，指节泛白，“姐姐医术高明，定能设法拖延时间。我们该先找到煞神，从他嘴里问出幽冥殿的真正目的。”
“你觉得无面会给我们时间？” 苏清瑶突然冷笑，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竹筒，倒出几粒灰褐色的药丸，“这是寒月宫的避瘴丹，上个月嫣然托人送来的，说怕我哪天要去毒瘴林采药。”
她将药丸分成三份，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我知道毒瘴林的密道。寒月宫与五毒教百年前是同源，祖师爷留下的地图上标着条直通核心的暗河。”
凌尘和墨影同时看向她。阳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她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竟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墨影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清瑶将药丸塞进他们手里，指尖触到两人掌心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印记，与自己手上的痕迹如出一辙。她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四人在药神宗的院子里分食月饼，楚嫣然笑着说他们三个握剑的手，将来定能护得江湖安宁。
“我不知道。” 她转身看向窗外，远处的毒瘴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但嫣然说过，有些债，总得有人去还。”
凌尘捻动那粒避瘴丹，脑海里突然浮现楚嫣然替他处理伤口的模样。那时她指尖的温度像初春的柳絮，明明手指冰凉，触碰伤口时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暖意，总能精准避开最痛的地方，恰似此刻苏清瑶硬邦邦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密道在哪？” 他站起身，玉佩碎片在怀中轻轻颤动，仿佛在呼应着某个遥远的召唤。
墨影也握紧了长刀，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方才与哥哥对峙时的刺痛还在心头，却已被一种更强烈的决心取代 —— 无论无面楼主设下什么陷阱，他都要去闯一闯。
苏清瑶走到墙边，指尖在褪色的壁画上轻轻一按。一块松动的砖块应声而落，露出里面卷着的羊皮地图。
“今夜三更出发。”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客房里格外清晰，“去晚了，恐怕连姐姐的踪迹都找不到了。”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纸角沙沙作响。凌尘看着地图上蜿蜒的暗河标记，突然有种预感 —— 这条通往毒瘴林的密道，或许会揭开比楚嫣然的下落更惊人的秘密。而他与墨影之间那些深埋的隔阂，或许也将在这场生死考验中，迎来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