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氲中，洛缘深温声道：
“秘境中多亏萧小姐出手相助，老祖才得以脱险。这份恩情，洛某铭记于心。”
萧婉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颤，茶水荡起细微的涟漪。
她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发涩：
“洛家主言重。若无您出手，我此刻……恐怕与傀儡无异。”
她抬眼，直视洛缘深：
“我说的是，赵寒松。”
亭中气氛骤然凝滞。
洛萝脸上还挂着的笑意顿时僵住。
她看看洛缘深，又看看神情冰冷的萧婉，只觉得亭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扎人。
她猛地一扯身旁洛雯的衣袖，结结巴巴地找了个由头：
“家主哥哥！我，我想起来了，咱们新栽的月华草是不是该浇水了！对，浇水！雯姐姐我们快去！”
说完，也不等洛缘深回应，几乎是拽着一脸茫然的洛雯逃也似的离开了石亭。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竹林后，萧婉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五年前被玄霜阁阁主收为亲传弟子，本以为是天大机缘。谁知，那竟是噩梦的开始。”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边缘，声音低沉下去：
“玄霜阁的根本功法《玄霜锁心诀》，藏着一门阴毒至极的控魂秘术。”
“阁主的大弟子赵寒松，假意指点我修行，却在我毫无防备之下降下了神魂烙印。”
“那烙印就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盘踞在我神魂之中，我的念头，我的意志，都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他能感知我所想，甚至能扭曲我的决定。”
洛缘深静静听着，心中却起了波澜。
他击杀赵寒松，只为报一己之私仇，竟无意中解了萧婉的困局？
脑海中，鲸沧溟冷哼一声：
“小子，这玄霜阁路子够野。你这买卖划算，杀一个仇家，送一个大人情。”
“秘境中，赵寒松陨落的瞬间，那条毒蛇骤然崩解。”
萧婉眼中泛起水光，却又迅速隐去。
“他死前的惊恐、不甘，乃至最后看到的那张脸——您的脸，都一清二楚地映入我的脑海。”
她放下茶盏，对着洛缘深，郑重地再次行了一礼。
“所以，该说感谢的，是我。”
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黯淡的眸子。
洛缘深心中轻叹，这也是个可怜人。
“萧小姐如今作何打算？”
他轻声问道。
“玄霜阁，我当然要回。但不是现在。”
萧婉的语气转为冰冷，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阁主将这等秘术传给弟子，也绝非善类。”
“这笔账，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我安心修行，不被打扰的地方。”
带着仇恨修行，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但这也是一条路。
洛缘深看着她，这个幼时记忆里还有些狡黠的姑娘，如今已被仇恨磨砺成了一柄锋利的剑。
“洛家虽非龙潭虎穴，但庇护一位朋友的安危，还是做得到的。”
他将自己面前未动的茶盏推到她身前。
“萧小姐若无更好的去处，不妨在此安心住下。”
萧婉放下茶盏，杯底与石桌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亭中气氛本就凝滞，这一声后，更显死寂。
“洛家主，我……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萧婉小心翼翼地说道。
“只要不违背自己的良知，但说无妨。”
“我昨日回了趟萧府。”
她的声音紧绷，不复先前的平静。
“府中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宅院里安静得吓人，几位长老对我爱搭不理，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且，府中的下人，少了近一半。”
她猛地抬眼，直视洛缘深，眼中是压抑的惊惧与无措。
“我想请洛家主相助。”
洛缘深指节轻叩石桌，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萧家家主也是筑基修士，能让整个萧府出现如此异状，事情绝不简单。
他去东海的计划迫在眉睫，此刻节外生枝，并非好事。
他忽然停下敲击的动作，问道：
“萧小姐可还记得，当年我洛家是如何铲除赵家的？”
萧婉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提起旧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自然记得。你……你和洛家族人演了一场大戏，骗过了所有人，引赵家入瓮。”
“不错，是演戏，是欺骗。”
洛缘深接过话头，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袖。
“当年情势所迫，让你和萧家也被蒙在鼓里。既然今日你有求于我，我便应下。”
他的目光落在萧婉身上，语气平淡。
“就当是，偿还当年欺骗你的代价。”
萧婉深深地看着他，良久，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当她直起身时，紧绷的神情化开，眼中仿佛又映出了五年前那个会与他斗嘴的少女影子。
“缘深哥哥……”
她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改口，垂下眼帘。
“多谢洛家主。”
暮色渐浓，灵药圃中的月华草和诸多灵植开始散发莹莹微光，如星辰坠地。
洛缘深目送萧婉离去的背影，神识中，鲸沧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响起：
“小子，你这是嫌命长，还是嫌麻烦不够多？”
“青阳城唯二的筑基家族，就算你如今也是筑基，一头栽进去，也可能爬不出来。”
“为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女娃，值得？”
“前辈觉得她不知底细？我自然也有这个想法。”
洛缘深望着远处被夜色吞没的群山轮廓，目光渐冷。
“赵寒松已死，控魂之术虽破，但谁能保证没有后手？她神魂中的阴毒灵力，未必就此干净了。”
他摩挲着冰凉的灵鲸戒。
“萧府异变，她偏偏来寻我。这或许是求助，也或许是……诱饵。”
鲸沧溟沉默了。
“不过。”
洛缘深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既然已经应下，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萧府是龙潭还是虎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若她是饵，我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