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两道疑问的语气几乎同时响起，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洛缘深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预想中的眩晕或者记忆缺失并未发生。
苏无尘则是眉头微蹙，指尖萦绕的灵气微微一滞，他竟无法抹掉对方的相关的记忆片段。
这不合常理。
一道灵光自苏无尘眼中倏然闪过，他不动声色地运转了望气术。
视野之中，景象陡变。
“你居然有凡人的香火意志守护？”
苏无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在他的望气术下，洛缘深周身被一团朦胧却凝实的金色光晕包裹，仿佛一层无形的壁垒。
光晕之上，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信仰之力汇聚，凝成了一顶凡人肉眼不可见的气运华盖。
更奇特的是，一条虚幻的蓝色鲸鱼虚影，正环绕着洛缘深悠闲游弋，散发着纯净祥和的气息。
‘香火意志？难道是那些得救的村民们？’
洛缘深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缘由。
这些年来，他奔波于青阳河两岸。
不仅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重建家园，更重要的是教给了他们生存的技能和希望。
起初只是下游区域，后来影响逐渐扩散，许多并非直接受灾但生活困顿的小村落也得到了他的帮助。
那些淳朴的村民感念恩德，不仅在家中供奉长生牌位。
更有甚者，自发集资为他修建了生祠，尊称他为‘鲸仙’，日夜祷祝。
原来，这就是香火意志的具现。
苏无尘的目光在洛缘深和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晋元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眼神变幻不定。
片刻后，他心中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罢了，此子身负香火意志，虽然微薄，却根基纯粹，我的功法对他无效。’
‘强行下杀手，不仅未必能成，反而会因沾染这香火因果，给我自身招来难以预料的灾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这两个小家伙历练的关键时期。
苏无尘心意已决，随意地挥了挥手，那股束缚着洛缘深的飘渺灵气悄然散去。
洛缘深只觉周身一轻，束缚感尽去，立刻后退两步，拉开安全距离。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他拱手道，语气尽量显得诚恳，但心中警惕未减。
“呵，收起你那套阴阳怪气。”
苏无尘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对他们出手吗？告诉你也无妨。”
他抬手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布下，隔绝了内外的声音和窥探。
做完这一切，苏无尘才继续开口：
“地上这两人，李晋元和他那表妹，乃是我缥缈宫弟子。”
“他们并非凡人，而是在经历一场特殊的试炼，名为‘红尘劫’。”
“此劫，是我缥缈宫核心功法《缥缈心经》修炼者，在冲击金丹境界时，必须经历的一道关隘。”
“红尘劫？缥缈宫？缥缈心经？金丹期？！”
洛缘深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连串的名词砸得他有些发懵。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对看上去弱不禁风、甚至有些狼狈的表兄妹。
就这两个……金丹种子修士？
他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起来，感觉这世界有点魔幻。
“此劫需封印自身绝大部分修为与过往记忆，化身凡俗，投入滚滚红尘之中，亲身体验人间百态，磨砺道心。”
苏无尘耐着性子解释。
“直至抵达历练的终点——帝都，从中获得某种特定的感悟，方能功成。”
“而我，便是他们的护道之人。”
“若他们在预设的七日时限内，未能勘破迷障，寻得真意，他们身上我留下的禁制便会自动触发。”
“届时，他们会被强制传送回此次历练的上一个起点。”
“并且，所有关于这次失败历程的记忆，包括与他们有过深入接触之人的相关记忆，都会被彻底抹去，一切重新开始。”
洛缘深心中剧震，一个念头浮现：
“所以这七日之期……”
“没错，正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失败轮回的累积。”
苏无尘微微点头，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每一次失败重置，为了避免对下一次历练造成干扰，所有相关者的记忆都会被我出手抹除。”
“你之所以能保留记忆，并非我手下留情，仅仅是因为你身上那份意外的香火意志，恰好克制了我的手段。”
洛缘深沉默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
香火意志他大致明白来源了，但对其具体作用仍是一知半解。
他定了定神，再次拱手请教：
“前辈，晚辈斗胆请教，这香火意志，究竟有何用处？”
“用处？妙用无穷，但也牵扯甚深，祸福相依。”
苏无尘淡淡道。
“受凡人香火供奉，便与凡人结下因果，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好处自然不少，但相应的灾厄麻烦也绝不会缺席。”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洛缘深一眼。
“不过这些，离你一个小小炼气期修士还太过遥远，知道了也没用，反而徒乱心境。”
洛缘深识趣地没有追问。
“那前辈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晚辈？”
他更关心自己的处境。
“处置你？”
苏无尘挑了挑眉。
“简单，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你困上百八十年，等他们历练成功了再放你出来。”
洛缘深脸色瞬间紧绷，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看到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苏无尘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
“跟你开个玩笑。”
然而他那毫无波澜的语气和眼神，实在很难让洛缘深相信这仅仅是个玩笑。
“只要你对着道心立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向任何外人泄露半句，尤其是关于他们二人的身份和试炼之事，此事便就此作罢。”
洛缘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依言，以道心起誓，言辞恳切，绝无虚假。
见他如此干脆，苏无尘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再为难他的意思。
呼……
洛缘深暗中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这位前辈高人行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压力太大了。
他看向地上依旧昏迷的李晋元二人。
“那他们现在……”
“显而易见，又失败了。”
苏无尘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正准备施法，将他们送回青阳城，开始新一轮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