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的光晕在密道石壁上晃出细碎的影子，斑驳苔藓下隐约能看到干涸的褐色痕迹——赵烈用佩刀鞘蹭了蹭，指尖沾到的粉末带着铁锈味，是陈年的血。他勒住枣红马的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怀里的铜盒贴着胸口，冰凉的触感像一块警示牌，时刻提醒他“火种”的危机。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是燧发枪兵在调整枪托，赵烈回头扫了一眼，五十名士兵的枪口都对着前方黑暗，三十名锦衣卫则手按绣春刀，呼吸放得极缓——这是他们在漠北对抗蒙古骑兵时练出的戒备姿态，哪怕身处绝境，也绝不乱阵脚。
“将军，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要不点几支火把？”锦衣卫百户张猛凑上前来，声音压得像密道里的风声。他手里攥着燧石，火折子的引线露在外面，只要擦出火星就能点燃。张猛跟着赵烈打了三年仗，从漠北到中原，最清楚火把的作用——既能驱寒，又能壮胆，还能照见暗处的敌人。
赵烈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不能点火把。你忘了去年漠北黑风口那仗？咱们点着火把追蒙古残部，结果人家在峡谷两侧设了伏，就靠火把的光判断咱们的行军路线，差点把咱们困死在里头。”他伸手将马灯的灯芯拧小了些，昏黄的光立刻缩成一团，“就用马灯，光弱些，至少不会把咱们的位置暴露给敌人。燧发枪兵保持三段射击阵型，锦衣卫分两队护在左右，一旦有动静，先开枪再问话——这是咱们的老规矩，错不了。”
“明白！”张猛应了一声，转身对士兵们低声传达命令。燧发枪兵立刻调整站位，前中后三排错开，每排士兵的枪口都能覆盖前方三尺范围；锦衣卫则分成两队，贴着石壁往前走，绣春刀的刀刃在微弱灯光下泛着冷光，像蛰伏的毒蛇。
队伍继续前行，密道里的风越来越冷，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偶尔还能听到水滴从石壁上落下的“滴答”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赵烈走在最前面，靴底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刻意放慢脚步，耳朵贴向石壁——密道结构复杂，万一有岔路，很容易跟丢络腮胡。他想起李自成说的“火种里有硫磺味”，心里越发急切：按路程算，络腮胡比他们早进密道半个时辰，若是让他带着“火种”从密道另一端出去，京城就危险了。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燧发枪兵“哎哟”一声，脚下猛地一沉，整个人瞬间往下陷去！“陷阱！”赵烈的反应比声音还快，腰间的铁链“唰”地甩出去，精准缠住那士兵的腰——这铁链是他在漠北缴获的蒙古兵器，链端的铁球重三斤，平日里缠在腰间当武器，危急时刻还能救人。他猛地往后拽，铁链绷得笔直，那士兵半个身子已经掉进陷阱，双手死死抓着边缘，脸涨得通红：“将军！底下有尖木！”
可陷阱的机关已经被触发，只听“咔嗒”一声脆响，两侧的石壁上突然弹出数十个箭孔，紧接着，数十支弩箭“嗖嗖”地射出来，直奔队伍而来！“快躲到石柱后！”赵烈高声喊道，同时将手里的马灯往地上一摔，灯油泼在碎石上，火焰瞬间蔓延开来，照亮了前方两丈范围——他故意摔马灯，一是为了看清弩箭的轨迹，二是为了给士兵们争取躲避时间。
士兵们纷纷往石柱后躲，弩箭“笃笃”地射在石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箭孔，有些箭甚至穿透了石柱，钉在对面的石壁上。张猛靠在石柱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手里的绣春刀还在微微颤抖：“将军，这陷阱也太狠了！看这箭孔的密度，明显是早就设好的，就等着咱们进来！”
赵烈走到陷阱旁，俯身查看——陷阱深约两丈，底下插满了削尖的木头，木头顶端还沾着黑色的东西，凑近一闻，是毒药。他捡起一支落在地上的弩箭，箭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狼头印记，跟之前后金死士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是后金人设的陷阱。”他沉声道，手指捏着箭杆，指节泛白，“络腮胡肯定知道咱们在追他，故意留下陷阱拖延时间——他怕咱们追上他，更怕咱们截下‘火种’。”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张猛问道，目光扫过受伤的士兵——那士兵的脚踝被陷阱边缘的尖石划破，鲜血已经染红了裤腿，正由两个同伴扶着，脸色苍白。
赵烈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铜盒，打开一看，里面的“钥匙”还在，他松了口气，将铜盒重新揣好：“张猛，你带两个人把受伤的弟兄扶到密道入口等着，等咱们解决了络腮胡，再回来接他。剩下的人跟我继续追——这‘钥匙’是打开‘火种’的关键，绝不能让它落在后金人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把陷阱旁的碎石堆到入口，别让后面的人再掉进去。”
“好！”张猛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人手。赵烈则拎起一支燃烧的木柴，火光比马灯亮得多，刚好能照亮前方的路。队伍继续前行，火焰在前面引路，影子在石壁上晃来晃去，像鬼魅一样。密道越来越窄，两侧的石壁上偶尔能看到模糊的刻痕，有些是前人留下的路标，有些则是刀砍的痕迹——赵烈推测，这些刻痕可能是络腮胡的手下留下的，为了在密道里辨认方向。
突然，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模糊，却能听清是关外口音。“是络腮胡！”赵烈心里一喜，立刻示意队伍停下，将燃烧的木柴插在石壁缝里，“都小声点，咱们绕到前面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张猛，你带一队锦衣卫从左边岔路绕过去，堵住他们的后路；我带燧发枪兵从正面冲，咱们前后夹击——就像去年漠北围堵蒙古贵族那样。”
“明白！”张猛应了一声，带着十名锦衣卫钻进左边的岔路，脚步轻得像猫。赵烈则带着燧发枪兵和剩下的锦衣卫，贴着石壁往前走，脚步声压得极低。转过一个拐角，前方果然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是络腮胡带着他的手下，一共八个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黑包袱，正快步往前赶路。络腮胡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个铜盒，跟赵烈怀里的铜盒一模一样，甚至连上面的花纹都分毫不差！
“就是他！”赵烈低喝一声，手里的佩刀“唰”地出鞘，“放下铜盒，束手就擒！”
络腮胡听到声音，猛地回头，看到赵烈等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是你！”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手里的铜盒攥得更紧，“没想到你竟然能追上来！黑松林没把你杀死，陷阱也没拦住你，你还真是命大！”说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啪”地吹燃，就要往身边一个手下的黑包袱上扔——那包袱里装的正是“火种”！
“不能让他点火！”赵烈心里一惊，腰间的铁链再次甩出去，这一次，他瞄准的是络腮胡的手腕。铁链“唰”地缠住络腮胡的手腕，赵烈猛地往后拽，络腮胡吃痛，火折子“啪嗒”掉在地上，却没有熄灭，反而烧到了旁边的干草。火焰瞬间窜起，照亮了络腮胡狰狞的脸——他的左眉上有一道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是刀伤，眼神里满是狠厉，像要吃人。
“想拦住我？没那么容易！”络腮胡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一刀砍断铁链，铁链“当啷”落在地上。他朝着赵烈扑来，弯刀带着风声，直取赵烈的胸口——这刀法狠辣刁钻，是后金骑兵的惯用招式，赵烈在漠北跟后金骑兵交手时见过无数次，早已熟悉其中的套路。
赵烈侧身躲开，佩刀横扫，直取络腮胡的腰侧。络腮胡急忙后退，佩刀的刀刃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身后的士兵们也冲了上来，燧发枪的“砰砰”声在密道里响起，震得人耳朵发聋。一个后金士兵刚要举刀砍向一名锦衣卫，就被燧发枪击中胸口，鲜血“噗”地喷出来，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张猛则带着锦衣卫从岔路绕出来，堵住了络腮胡的后路，绣春刀挥舞，瞬间又解决了两个后金士兵。
络腮胡的手下只剩下三个人，却依旧死战不退，他们背靠着背，手里的弯刀挥舞得像车轮，试图突围。赵烈与络腮胡打得难解难分，络腮胡的刀法虽然狠辣，却少了几分灵活，赵烈趁机寻找破绽——他发现络腮胡的左腿有些跛，出刀时左腿总是慢半拍，显然是旧伤。“你左腿有伤！”赵烈喝问道，佩刀直取络腮胡的左腿，“是去年漠北跟咱们打仗时留下的吧？”
络腮胡脸色一变，显然被说中了心事。“没想到你还记得！”他咬牙说道，弯刀猛地劈向赵烈的头顶，“去年漠北，你杀了咱们多少弟兄，今天我就要替他们报仇！等‘火种’引爆，京城就会变成一片火海，后金大军一入关，大明就完了！你以为凭你这点人，就能拦住我们？”说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弹，点燃后往天上一扔。信号弹在密道顶部炸开，发出耀眼的红光，照亮了整个通道，甚至能看到石壁上的每一道裂痕。
“不好！他在召唤援兵！”赵烈心里一沉，他知道后金肯定在密道里安排了援兵，只是没想到络腮胡会用信号弹召唤。他加大了攻击力度，佩刀的速度越来越快，招招直取络腮胡的要害：“络腮胡，你以为援兵能救你？今天你插翅难飞！”
络腮胡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狰狞：“我不需要援兵救我，只要能拖延时间，让我的手下把‘火种’带出去，我死也值了！”说着，他突然将手里的铜盒扔给身边的一个手下：“快！把铜盒带出去，交给贝勒爷！告诉贝勒爷，一定要在正月十三午时三刻引爆‘火种’，拿下京城！”
那手下接过铜盒，转身就往密道深处跑，脚步飞快，像一阵风。“想走？”张猛见状，立刻追了上去，手里的绣春刀寒光闪闪，“把铜盒留下！”他跑得极快，很快就跟那手下拉近了距离，两人在狭窄的密道里缠斗起来，绣春刀与弯刀相撞，火花四溅。
络腮胡则挥舞着弯刀，朝着赵烈扑来，想要缠住他：“赵烈，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去追我的手下！”
赵烈冷笑一声，佩刀猛地刺出，直取络腮胡的胸口：“就凭你，还想拦住我？你以为你是漠北的蒙古大汗吗？”他的佩刀速度极快，络腮胡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用弯刀去挡，“当”的一声脆响，佩刀劈在弯刀上，络腮胡的手臂震得发麻，弯刀差点脱手。赵烈趁机一脚踹在络腮胡的胸口，络腮胡“哇”地吐了一口血，后退几步，撞在石壁上，慢慢滑落在地。
赵烈上前一步，佩刀架在络腮胡的脖子上，刀刃贴着他的皮肤，冰凉刺骨：“说！你们在京城还有多少内应？贝勒爷是谁？‘火种’的引爆装置在哪里？”
络腮胡却闭上了嘴，眼神里满是不屑，嘴角还在流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嘴里套出消息，没门！我们后金勇士，绝不会向你们大明人低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张猛的声音：“将军！我追上他了！铜盒拿回来了！”赵烈回头一看，只见张猛手里拿着铜盒，快步往回走，他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往下流，却依旧紧紧攥着铜盒，像攥着宝贝。
赵烈松了口气，刚要下令把络腮胡绑起来，却听到密道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在喊：“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是后金的援兵！赵烈脸色一变，对士兵们高声喊道：“快！咱们撤出去！从密道入口走！”他一把揪住络腮胡的衣领，将他往肩上一扛——络腮胡虽然嘴硬，但他肯定知道后金的阴谋，带回去说不定能问出些有用的消息。
士兵们立刻往密道入口跑，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有弩箭射过来，“笃笃”地钉在他们身后的石壁上。赵烈扛着络腮胡，跑得飞快，怀里的铜盒硌着胸口，却让他无比安心——只要铜盒在，“火种”就暂时安全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金的援兵已经追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盔甲的后金将领，手里拿着长枪，正朝着他们冲来。
“快！再快点！”赵烈喊道，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终于，他们看到了密道入口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跑出密道的那一刻，外面的雪还在下，星光点点，照亮了前方的路。赵烈回头看了一眼密道入口，后金的援兵还在后面追，却不敢贸然出来——他们怕外面有埋伏。
他松了口气，对众人说道：“快！咱们去正阳门跟沈佥事汇合！沈佥事在正阳门布置了防线，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队伍策马疾驰，朝着正阳门的方向奔去。赵烈扛着络腮胡，坐在马背上，怀里的铜盒贴着胸口，他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守住京城，绝不让后金的阴谋得逞，绝不让大明的百姓陷入火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雪的寒意，却吹不灭他眼里的火焰，那是守护家国的决心，是永不熄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