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款？”罗明眉头微皱，目光锐利起来，“中医大那边，波总没按时给你们结算？”通达并入华建在即，但张波做事向来有章法，尤其在这种关键时期，更不会在钱上亏待下面干活的人，尤其还是他罗明带出来的亲戚队伍。
“不是不是！”李志文赶紧接过话头，语气带着责备瞪了弟弟一眼，“大明，别听他胡咧咧！波总上个月底刚给我们几个队伍一起支了6万的进度款，清清楚楚，一分不少！”他转向李志远，语气加重，“我就说你是瞎着急！让你别听风就是雨！”
李志远被哥哥训得缩了缩脖子，但脸上还是带着不服气：“那……那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啊！万一……”
“那你们今天是？”罗明打断了李志远的辩解，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他需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让李志远如此慌张。
李志文叹了口气，替弟弟解释：“这小子！今天下午跑到中医大工地的办公区那边找人‘侉白’（闲聊），听几个管材料的小年轻在那里瞎嘀咕，说什么通达公司要完蛋了，要解散了，老板要跑路了什么的……这小子一听就慌了神，生怕后面的钱没了着落，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地就拉着我跑过来找你了。他怕波总真……真跑了！”李志文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荒谬，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这样啊！”罗明恍然大悟，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是工地上的流言蜚语，把李志远吓破了胆。这更加印证了张波所说的“人心浮动”。他随即想到另外两个亲戚队伍的头头，“许凯和金平姑爷呢？”许凯是他妹夫，许金平是他隔房姑爷，也是跟着他做小包工头的。
李志远忙道：“凯哥和金平叔在楼下101呢，他们今晚在那边睡。” 101是罗明父母住的房子，罗娟（罗明妹妹）和许凯一家暂时也住那边。
“那行，”罗明站起身，不想在客厅谈这些，怕吵到孩子，也怕父母听见担心，“我们去楼下说。”他率先走到门外，李志文和李志远对视一眼，赶紧跟了出来。
三人沉默地走下楼梯。老旧的楼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感应灯忽明忽灭。
走到一楼，罗明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101的房门。
客厅里灯光昏暗，只有电视屏幕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正在播放着深夜的肥皂剧。
许金平正佝偻着背，在客厅中央费力地展开一张行军床，弹簧发出吱呀的声响。父母的房间和许凯、罗娟的房间都关着门，里面一片寂静。
罗明不想吵醒老人和孩子，对许金平比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许金平看到罗明，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跟着他们走了出来，并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几人刚在楼道口站定，101的门又轻轻开了，妹夫许凯也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反手关好门。
“娟娟睡了？”罗明问了一句。
“没呢。在屋里看着孩子，小的有点闹觉。”许凯低声回答。
“嗯，”罗明点点头，“没事多回来看看，打个照面。娟娟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他这话是说给许凯听的。
“知道，大哥。”许凯应道，声音里带着感激。
“行了，”罗明环视了一下围在身边的三个亲戚——大舅哥李志文、小舅子李志远、姑爷许金平、妹夫许凯。
这几乎是他所有在工地上带队的核心亲戚了。
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夜风带着小区里桂花的最后一丝残香，边走边说：“给你们说说通达的事情吧。”
几人的神情立刻专注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志远更是伸长了脖子。
“通达这边，是要和省里、市里的几个大公司一起，搞一个新的大项目，成立一个新公司，叫华建。”罗明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解释，“通达公司的人，大部分会到新公司那边去帮忙。你们，”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该干啥还干啥，手底下的工人也一样，认真干好你们手里的活，中医大项目按合同走，一分钱都不会少你们的。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不要听，更不要跟着瞎传，东拉西扯的！”他的语气最后带上了一丝严厉，目光尤其落在李志远身上。
李志远被看得一缩脖子，诺诺道：“知道了，姐夫。”
“中医大工地那边，”罗明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都给我看紧点！质量、安全、进度，一样都不能给我出岔子！特别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手底下的工人都安抚好，该给的钱，该发的工资，按时到位！告诉他们，天塌不下来，钱，一分都不会少！”他必须稳住自己的基本盘。
“大明，”许金平犹豫了一下，作为长辈，他更关心罗明本身，“这对你……没影响吧？你还在那个一建上班呢？”他知道罗明被借调到市一建有段时间了。
“对我有什么影响？”罗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自嘲又笃定的笑容，“我编制在市一建呢，稳稳当当的。”他随即想到一个关键人物，“对了，罗亮呢？”罗亮是他亲弟弟，也在中医大工地上带一小队人。几个亲戚头头都聚过来了，罗亮却没露面，这有点反常。
“除了一些闲言碎语，工地上倒没什么大事。”李志远抢着回答，“罗亮在工地看着呢，我们几个都跑回来了，工地上总得留一个自己人看着点材料，管着点工人，怕出乱子。”他这次倒是说了句明白话。
罗明看了李志远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审视，最终点了点头：“嗯，这事你们商量着来就行，自己人看着，我放心。”他顿了顿，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该进入正题了。
“对了，有个事情，得和大家正式说一下。”罗明的语气变得郑重，腰杆也挺直了些，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几张熟悉又带着期待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