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冷的固体，沉重得压在每个在场者的胸口。所有目光都死死锁定在那个银发黑瞳、代号同样为“零”的新成员身上，震惊、疑惑、恐惧……种种情绪无声地交织、碰撞。
王叔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来缓和这诡异到极致的气氛，但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新来的零动了。
她没有理会众人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而是以一种精确到毫米的步伐，转向离她最近的技术宅小张。那纯黑的、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眸看向他，平稳无波的声音响起：
“技术支援岗位，张澜。擅长电子入侵与反制，体能评估c级，偏好甜食。你好。”
小张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在终端键盘上蜷缩起来。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还有……那些细节？！甚至连他偷偷藏在终端下面的能量糖豆都知道？！
没等小张反应过来，零已经转向了下一个人。
“形象管理与情报收集岗位，赵星宇。网络Id‘星空下的赵公子’，直播设备隐藏式，格斗技巧b-，注重外表。你好。”她的目光扫过小赵掉在桌上的补光灯。
小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下意识地想挡住自己衣领上那个伪装成纽扣的微型摄像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零的脚步没有停顿，转向老刘。
“后勤辅助与……玄学咨询岗位，刘非凡。擅长概率学粗浅应用与心理暗示，携带物品《如来神掌》秘籍（第三版修订），无实际战斗能力。你好。”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剥开了老刘那点故弄玄虚的老底。
老刘的脸涨得通红，想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如来神掌》，手伸到一半却又僵住，尴尬得无以复加。
接着是哑巴。
“重装防御与近身格斗岗位，代号‘哑巴’，原名雷刚。tItANIII型义肢强化承载者，力量评估A，沉默，可靠。你好。”零的目光落在哑巴那杆被擦得锃亮的霰弹枪上。
哑巴擦拭枪械的动作彻底停止，粗壮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首次露出了锐利的审视和戒备，紧紧盯着零。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但全身都处于一种一触即发的防御状态。
最后，零的目光越过了王叔，落在了李豫和林依身上。
她先看向林依。那纯黑的眼眸似乎在林依那张被改造的完全不一样的脸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新入职员工，林依。战斗风格……观察中。你好。”她的介绍对于林依异常简短，甚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未知”标签。然后，她向林依伸出了手。那是一只线条完美、却透着非人力量感的手。
林依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又抬头看看零那张冰冷的脸，眼中的困惑达到了顶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伸出了自己套着钢铁义肢的手，轻轻握了上去。
两只手一触即分。
短暂的接触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有什么极其微妙的东西在无声交锋。
然后，零的目光转向了李豫。
李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眼眸。
零看着他，沉默了两秒。就在李豫以为她也会用那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语气介绍他时，她却极其轻微地歪了一下头，这个动作让她冰冷的气质出现了一丝极其诡异的、类似于“好奇”的波动。
“李豫。”她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依旧平稳，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李豫如坠冰窟，“我记得，你的眼睛。上次任务报告记录，左眼光学义体严重损毁。现在……功能似乎已恢复？”
轰——！
李豫的大脑一片空白！
上次任务报告！下水道里的私活！她记得！她果然就是那个零！那个在乐园里与玄甲军激战、最终被重创意识断链的零！
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手指冰凉。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零那细微的歪头动作恢复了，纯黑的眼眸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便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只是一个基于数据对比的简单确认，并不需要答案。
她重新转向王叔，恢复了那标准的待命姿态：“队员零，报到完毕。请指示，队长。”
王叔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无法形容，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先……先熟悉环境！你的权限已经开通，终端自己看！具体任务……等安排！”
“明白。”零颔首，然后径直走向那个空着的座位，坐下，激活了桌面自带的终端屏幕，开始面无表情地浏览起来，仿佛周围那些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震惊和恐惧都与她无关。
休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
下班时间终于到了。
零第一个起身，对着王叔微微颔首：“队长，今日巡逻任务完毕。申请返回宿舍休整。”
王叔巴不得她赶紧走，立刻挥挥手：“准了准了，去吧。”
零迈着精确的步伐离开，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休息室里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卸下了千斤重担。
“妈的……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赵第一个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还带着后怕，“她怎么什么都知道？！老子的隐藏摄像头她都知道！”
“而且她居然记得豫哥的眼睛……”小张推着眼镜，脸色发白，“这根本不是补充人手！这是把监视器派回来了吧？！公司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哑巴沉默地收起枪，看向王叔，眼神里的疑问清晰无误。
王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都别瞎猜了！该干嘛干嘛去！既然是公司派来的，就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人抓到把柄！散了散了！”
众人心事重重地各自离开。
李豫带着林依回到宿舍楼层。在走廊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零的宿舍房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
“李豫，”林依忽然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问，“那个零……她，不喜欢我？”
李豫一愣，看着林依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困惑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涩。他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多想。她……她就是那样，对谁都一样。不是不喜欢你。”
“哦。”林依低下头，似乎并没有被完全说服。
回到自己的房间，李豫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白天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零那精准的点名。
那双纯黑的、没有感情的眼睛。
那句关于他眼睛的、石破天惊的问话。
她和林依之间那诡异的气氛。
那么，公司的目的是什么？是继续执行之前的任务？还是说……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派零回来调查“林依”这个失踪的素体？
无面人虽然修改了总部特工的报告，但公司内部呢？他们难道对自己丢失的顶级素体没有疑问吗？
李豫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龙珠那温润的触感和稳定的能量流稍稍安抚了他狂跳的心脏。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
但是，面对一个可能完全体、并且拥有之前记忆的零，他们真的有胜算吗？林依虽然拥有强大的身体本能，但她的战斗经验和意识，能比得过那个为战斗而生的原版零吗？
而且，一旦冲突爆发，就意味着彻底与公司为敌。他们这些人，能承受得起公司的怒火吗？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夜色渐深，窗外天空城的人造霓虹依旧闪烁，将房间映照得光怪陆离。李豫毫无睡意，他就那样坐在地上，背靠着门，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片虚假的繁华。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那五十万的债务，想到了下水道的血腥，想到了无面人光滑的脸，想到了林依吃馄饨时亮晶晶的眼睛，想到了阿凯绝望的惨叫，最后，定格在今天零那双纯黑冰冷的眼眸上。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们这些底层人真正的安宁。每一次以为抓住了一点希望，马上就会有新的危机将其碾碎。
他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