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地里亚神庙前的灰石广场上，塞纳托斯神像的阴影还斜斜铺在地面，风里都裹着点祭祀用的没药香气。
忽然，半空里“嗡”地响起一声低颤，一道巨型的三角形光门凭空凝现——光纹像流动的银汞，沿着门框边缘缠出微光，正是门径泰坦雅努斯的神迹，百界门。
阿蒙内特长老握着骨雕权杖的手紧了紧，眼底掠过丝讶异，却没半分慌乱。
哀地里亚世代尊奉死亡泰坦塞纳托斯，雅努斯的神迹骤然降临，虽出人意料，但她深知此时不能乱。
百界门的光纹还在轻轻震颤，她已转身对身后的护卫队长沉声道：
“立刻用隔离带把光门围起来！不准民众靠近，尤其别让孩子去碰那些光纹！”
护卫们动作迅速，隔离带很快在光门周围拉成圈，将好奇围拢的人群拦在两步外。
做完这些，阿蒙内特才慢慢走近，裙摆扫过灰石地面，带起细尘，目光牢牢锁着那道不断散发微光的门框。
“长老，这……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随从快步跟上，声音发紧，目光盯着光门边缘跳动的光粒，“莫不是雅努萨波利斯要打过来了？”
阿蒙内特侧过头，权杖顶端的骨饰轻轻晃了晃，语气里带着笃定的冷静。
“怎么可能。如今连悬锋城都已并入翁法罗斯帝国，各方势力早定下盟约，尊奥赫玛的凯撒为共主，又怎会无端再起战端？”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个随从突然指着光门，声音发颤。
“长老！光门里……好像有人要出来了！”
“什么？”
阿蒙内特立刻转回目光，只见光门中央的光纹突然柔和下来，一道浅紫身影先探了出来——是遐蝶。
“是遐蝶姐姐回来了！”
人群里，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挣开母亲的手，蹦跳着朝光门方向喊，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这一声喊瞬间点燃了广场。
“圣女大人！真的是圣女！”
“我就说那位异乡人不会拐走圣女的！”
“圣女终于回来了！”
欢呼声裹着激动的议论炸开，有人抬手擦了擦眼角，捧着花环的妇人还往前挤了挤，想把花环递到遐蝶面前。
可没等大家再靠近，遐蝶就轻轻往后缩了缩，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裙摆，耳尖悄悄泛了红。
她实在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
从前在哀地里亚时，她总坐在神庙前的石阶上望雪原，半天不说一句话，连风刮乱了发都没察觉，那时民众路过只会悄悄议论“圣女好像有点怪”，没人敢这样围着她；
直到伊卡洛斯来，她眼里有了光，会笑着跟路过的孩子打招呼，大家才觉得“圣女正常了”，可没等这份“正常”持续多久，她又跟着伊卡洛斯走了。
此刻被这么多双带着期待的眼睛望着，她倒有点慌了，下意识想找个熟悉的依靠。
众人见她往后躲，刚要收敛些热情，有人已经把举高的花环悄悄放了下来——可下一秒，就看见遐蝶转身，轻轻躲到了一道身影后，露出半张泛红的脸，小手还悄悄抓住了那人衣摆的一角，指腹蹭着布料上的暗纹，像找到了安全的港湾。
是那个卑鄙的异乡人！
人群里瞬间静了半秒，随后有人手里的花环“啪嗒”掉在地上，有人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也就阿蒙内特长老比较自然，毕竟还是她主动把遐蝶送出去的，遐蝶自己也求之不得。
哀地里亚人看圣女这副模样，连躲人都要往他身后藏，小手还攥着他的衣摆，分明是被他护得妥帖，连依赖都刻进了小动作里。
我们哀地里亚的圣女被这个卑鄙的异乡人调成啥了？！
伊卡洛斯被这么多双带着“审视”的眼睛盯着，耳尖瞬间红了，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试探。
“那个……大家好？”
哀地里亚的民众还没从“圣女被拐”的错愕里反应过来，百界门的光纹又亮了起来。
先是刻律德菈踩着干练的靴子走出，手里还捏着份文件，眼神扫过广场时带着惯有的利落；
接着是缇里西庇俄斯，她笑着挥了挥手，手里还提着给阿蒙内特的茶罐；
阿格莱雅拎着布料包走在后面，看见遐蝶就比了个“衣服做好了”的眼神；
万敌和白厄并肩出来，还在小声争论“婚宴菜该放多少香料”；
风堇抱着她的小伊卡，赛飞儿与昔涟跟在旁边，连列车组的三小只都推着小推车出来，上面堆着准备的彩带……
看着大家的身影出来，遐蝶指尖捏着伊卡洛斯衣摆的力道松了些，方才绷着的肩线也悄悄垂下来，心里那点怕被排斥的慌，像被风吹散了些。
她目光扫过广场上的民众，有人还举着没递出去的花环，有人盯着伊卡洛斯的眼神带着点探究。
他们不知道她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她要嫁给这个“异乡人”。
遐蝶咬了咬下唇，心里悄悄打定主意：
若是大家不接受，这哀地里亚的圣女她便不干了，大不了跟着阁下窝在奥赫玛，每天窝在家，陪着自己的爱人也挺好。
这样想着，她转头看向阿蒙内特，耳尖泛着红，连声音都轻了些。
“长老……”
阿蒙内特早把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握着骨雕权杖的手轻轻点了点地面，眼底藏着了然。
她怎会不知道？当初离开前，遐蝶和伊卡洛斯的登记就是她支持的，只是没声张，也没办婚礼，这次带着这么多人回来，是要把这场仪式补全。
她望着眼前的两人，又扫过身后热热闹闹的“亲友团”，心里那点“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慨。
遐蝶深吸一口气，往前挪了半步，指尖依旧攥着伊卡洛斯的衣角，像是在借他的温度壮胆，声音虽轻却很清晰。
“长老，各位……我、我要结婚了。”
阿蒙内特望着她泛红的眼尾，轻轻叹了声，叹声里裹着点“自家白菜终于有归宿”的软意，没等她开口，广场上先起了动静——
扎小辫子的小姑娘突然瘪了嘴，眼泪啪嗒掉在衣襟上，拽着母亲的衣角哽咽。
“圣女大人……呜呜，为什么您不能来娶我呀？”
旁边的妇人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泪，自己眼里也泛了点湿。
“圣女大人……没有人我可怎么活啊……如果圣女大人能娶我的话，让我嫁给您丈夫也好啊！”
不过这种抽象的话总归是少数，伊卡洛斯也记着说抽象话的人长什么样子，日后离他们还是远一些吧。
抽象的有星核精就够了……
“圣女大人！遐蝶大人！我做你的二房丈夫也行啊，你看看我吧！带我走吧！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是来加入的！”
这不，某个星核精这就发力了。
不过多数人还是高声喊：“圣女大人新婚快乐！要好好过日子啊！卑鄙的异乡人不许欺骗我们圣女大人的感情！”
一时间，广场上的哭声、笑声、祝福声缠在一起，倒比刚才更热闹了些。原本对这个卑鄙的异乡人不太友善的审视也暂时消失了，圣女的眼光……还是相信一下吧。
其实民众早看在眼里，从前那个总坐在神庙前望雪原、半天不说话的圣女，自这异乡人来后，眼里有了光，会笑着和孩子打招呼，会蹲在路边看蝴蝶，连说话都带了软乎乎的暖意。
有这样的改变，他们也希望她选对人。
广场上的喧闹还没完全落定，一道清脆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淬了光的刃，瞬间让周遭的议论声低了下去。
刻律德菈从人群中走出，小小的身躯裹在剪裁利落的蓝色制服里，肩线挺得笔直，指尖夹着份烫金封皮的文件，每走一步，靴跟敲在灰石地面上，都发出沉稳的“笃笃”声，气场压得人不敢随意出声。
她在阿蒙内特长老面前站定，抬眼时，眼底的锐利像落了星子，声音清晰又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君静听——我，刻律德菈，既是奥赫玛的执政者，亦是翁法罗斯的凯撒。”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陆续站定的黄金裔与列车组成员，“今日携众而来，非为他事——率黄金裔诸位，及天外救世主一行人，专程前来，与阿蒙内特长老等哀地里亚高层商议督战圣女与疏澜爵的婚礼事宜。”
话音落时，她抬手将文件递向阿蒙内特，封皮上“婚礼事宜草案”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凯撒小小的身影站在神庙前的石阶下，却像能撑起整片广场的秩序，连方才还在抹泪的小姑娘，都忘了哭，睁大眼睛望着她，只觉得这位“凯撒大人”虽矮，却比神庙前的石柱还要挺拔。
当然，还是那句话，只是挺拔，不可能挺拔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