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龙扭动身躯时，那些紫黑色能量光刃明明可以更凌厉，却总在即将触及遐蝶的瞬间，悄然偏转轨迹。
不过几个回合，死龙便收了攻势，庞大的身形如被抽去筋骨般，缓缓委顿在地，破碎的龙翼无力地垂下，残片间渗出的魂雾也稀薄了许多，就这么轻易 “败” 下阵来。
仿佛从一开始，它就没真想与遐蝶为敌，只是想借着攻击，把两人从危险边缘逼走。
“姐姐……”
死龙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呼唤，声音混着蛋壳碎裂的轻响，像是易碎的琉璃在寒风中颤动。
“别害怕，虽然我没有之前那段记忆，但我知道了，我是你从冥河送回来的女孩。”
她伸手，轻轻触碰死龙残躯上那些破碎的鳞片，指尖感受到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温度，那温度里，藏着跨越生死的牵绊。
当年拼尽全力，将遐蝶从冥河漩涡里捞回人间，就是盼着她能远离冥界的黑暗，去过平凡、温暖的生活，不必再卷入泰坦与黑潮的纷争。
可如今，她却又因种种缘由，回到这满是死亡与腐朽的地方，重涉险境。
这份矛盾的心情，化作无声的悲恸，让死龙残躯的每一寸鳞片都在哀鸣。
她转过身，看向站在法阵边缘的伊卡洛斯。
“阁下，我去冥界找她了……”
伊卡洛斯望着她，又看了看身后那团渐渐平静下来的死龙，心里自然明白。
有些话，有些过往，终究该是她们姐妹俩单独聊聊比较好。
他点了点头，声音放得很轻：“好……”
就让她们在冥界的缝隙里，好好说说话吧。
遐蝶正准备转身，却听见伊卡洛斯忽然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
“记得合照。”
遐蝶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笑意：“嗯……”
他们还得给独眼薄荷猫带回去他要的合照。（就当能拍吧，总不能让小夏老师再当活死人吧┑(￣Д ￣)┍）
穿过法阵裂隙的瞬间，遐蝶预想中的刺骨寒意并未袭来，反而有股温润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睁开眼，不由得怔住了——这哪里是传说中阴森死寂的冥界？
脚下是铺着细草的缓坡，漫山遍野都开着半透明的花，花瓣像是用月光揉成的，在看不见的光源下泛着柔和的银辉。
一轮圆月悬在半空，清辉洒落，把万物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气息，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沿着花径往前走了没几步，遐蝶的目光忽然被前方的身影攫住了。
不远处的月光下，有个少女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
四周静极了，只有风吹过花海的沙沙声，还有少女偶尔轻嗅花香时的细微气息。
遐蝶站在原地，忽然不敢往前走了，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也怕眼前的景象像泡沫般破灭。
这冥界的月光太温柔，这背影太熟悉，熟悉到让她心头泛起一阵模糊的酸涩。
花海里的风转了个向，带着少女身上的气息飘过来，是种干净的花香。
遐蝶深吸一口气，轻轻迈开脚步，踩在柔软的草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轮椅上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遐蝶站在轮椅后，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是你吗？波吕茜亚？”
轮椅上的少女没有立刻回头，指尖在花瓣上停顿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月光落在水面。
“你还记得我吗……”
“我并没有那段记忆，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
“这样啊……”
少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那，还是叫我塞纳托斯吧，这样更轻松些。”
遐蝶沉默了。波吕茜亚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明明该打开记忆的门，却只在心头拧出一阵钝痛。
“不过，既然知道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有关塞纳托斯的全部了吧？”
少女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嗯……”
遐蝶应着，下意识地望向远处的圆月。那轮月亮太大太亮，亮得让人心头发空。
“你知道吗，我的姐姐，是个心思细腻温柔又敏感的人。”
少女忽然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怀念，“每当她有心事，又说不出口的时候，就会躲避别人的视线，望向远方，就像现在这样。”
遐蝶的指尖微微一颤，原来那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习惯里，藏着这样深的过往。
她收回目光，认真地看向少女：“可以告诉我吗？上一次再创世，波吕茜亚，究竟做了什么？”
少女沉默了片刻，月光在她脸上流动，像一层薄纱。
“那，该从哪里说起呢……不妨就从最初开始吧。”
她的声音轻缓下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
“我和你，本是互为姐妹的存在，一同追寻死亡火种。可那火种的试炼太过残酷——它要求我们夺去至亲的生命，以此证明对‘死亡’的领悟。”
“你作为姐姐，上一世……主动将生命献了出来。”
少女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攥紧了轮椅的扶手，“可我接受不了。明明是为了守护生命才追寻火种，最后却要以亲人的死亡为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编织新世界的法则时，我打破了生与死的界限。”
遐蝶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将你的灵魂捏塑成型，又用巨龙波吕刻斯的模样——那是我能凝聚的最后力量，载着你从冥河溯流而上，送你重返人间。”
少女抬眼看向她，眼底泛起水光，“姐姐之所以无法触碰别人，也是因为这个——那是死亡神权的诅咒，是我强行逆转生死留下的印记。”
“那……你呢？”
遐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在你于人间诞生的那一刻，我便死去了。”
少女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自此，泰坦在世界上不复存在，生死流转断绝，亡魂无缘面见尊神，只能在冥河间徘徊……”
“多可笑啊，我本是为了拯救生命，却为你，为这个世界添上了比死亡还沉重的命运。”
她低头看着膝上的花海，轻声道：
“然后，我——波吕茜亚残存的理智，就留在这里，照料这片花海，日复一日地咀嚼着生与死，还有漫长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