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转过头，目光落在丹恒身上，语气里带着点认真的好奇。
“能跟我讲讲吗？上一世的我……怎么样？”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执念从何而来。或许是那日得知此地不过是数据构成的世界，而自己只是个意外闯入的变量时，心里那点微妙的疏离感便悄悄生了根。
自己舍不得这里的一切，也不愿从这里的感情中抽身，可是，自己跟这里的本质毕竟完全不一样。这里不是他想象中的未开化星球，而是一个权杖模拟出来的数据。
即便他从未想过要丢下这里的一切，那份对“归属”的笃定，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淡了些。
这是难免的吧，虽然嘴上说着没那么在意，也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又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
如果最后真的做不到让翁法罗斯摆脱权杖，那就找个方法让自己也变成数据。最起码会让自己那股疏离感消失。
所以哪怕知道前世与今生早已是不同的个体，也还是忍不住想靠近那些模糊的影子，那或许是数据之外，属于“自己”的另一段真实。
与这段翁法罗斯内的真实同样珍贵。
丹恒迎上伊卡洛斯期待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歉意。
“抱歉。”
他顿了顿，视线落向远处被风掀起的衣角，声音平静却清晰：“你……前世来罗浮的时候，我正被关在幽囚狱里，没过多久就流放了。”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他与伊卡洛斯的前世，几乎没有交集。那些伊卡洛斯想知道的过往，他其实并不知晓。
就连丹枫，对他也没什么交集，毕竟饮月之乱前，二人一个在方壶，一个在罗浮。
丹恒能感觉到伊卡洛斯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一瞬，虽然对方很快掩饰过去，只轻轻“哦”了一声，但那份失落还是没能完全藏住。
丹恒看着伊卡洛斯眼底那抹尚未完全散去的失落，沉默片刻，忽然又开口道：
“其实，知道一点……”
“嗯？”
伊卡洛斯猛地转过头，眼里瞬间又亮起了光，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重新燃起，带着几分急切的追问，“知道什么？”
丹恒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
“你那柄枪的名字，还有你前世的尊号……”
“我还有尊号？”
伊卡洛斯下意识地反问，语气里满是惊讶。
而且那柄跟随自己许久的长枪，他从未想过它还有专属的名字，更别提自己还有什么“尊号”了。
丹恒的目光落在伊卡洛斯上，指尖轻轻叩了叩身侧的石柱，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你那枪唤为流霜。”
伊卡洛斯唤出长枪，低头看向流霜枪，触摸着枪身流转的寒光。
他抬眼看向丹恒，眼里的急切更甚，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等着那个关乎“尊号”的答案。
丹恒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斟酌措辞，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疏澜……”
丹恒简要的告知了伊卡洛斯的尊号，也让伊卡洛斯对自己上辈子的实力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看来上辈子的实力似乎不太够，哪怕是前世的我到了这，大概也没办法把大家升格成真正的生命，一切的突破口果然还是在翁法罗斯这台权杖那里吗。
风堇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她先是瞥见伊卡洛斯正低着头，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什么心事；
再转头一看，丹恒虽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可眼神也有些飘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平静。
“伊宝和丹宝在聊什么呢？”风堇笑眯眯地凑上前，故意拖长了语调，“说悄悄话呢……看来你们这阵子相处得不错嘛。”
他们能交流就不错了，至于让两个人跟万敌白厄那俩似的，估计不太可能了。
她这话里带着点轻松，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把伊卡洛斯瞬间抬起来的惊愕脸，和丹恒微微撇开的侧脸都看在眼里。
树庭里的气氛刚才还带着点严肃的探究，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染上了几分轻松的暖意。
丹恒倒是很快恢复了常态，只是淡淡地瞥了风堇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
“没什么，只是闲聊。”
几人沿着树庭的回廊往出口走，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路过一间屋子时，伊卡洛斯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他们曾经在树庭上学的教室。
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落了层薄尘的桌凳，墙角还堆着一些笔，黑板上依稀能辨认出当年刻下的炼金术公式。
伊卡洛斯望着那扇门，指尖轻轻按在冰凉的树壁上，那些跟着独眼薄荷猫学习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转眼却已隔了这么多事。
风堇也没说话，可空气中弥漫的感慨却格外清晰。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像被风吹起的书页，哗啦啦翻过眼前。
“怎么了？”
丹恒看见二人在一间教室前面停了下来，望着里面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伊卡洛斯先收回了目光，声音里带着点怅然，“没事，走吧……”
风堇也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最后看了眼那间教室，转身跟上伊卡洛斯与丹恒的脚步。
走在树庭的石板路上，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曾经这里随处可见捧着书卷的学子，廊下总有老师们讲授学识的声音，石板缝里都像是浸着墨香与笑语。
可如今因为黑潮的袭击，大多数学术机关早已迁移到了奥赫玛，剩下的只是空荡荡的教室、落满灰尘的书架，还有廊柱上渐渐褪色的符文。
走出了神悟树庭的大门，伊卡洛斯还是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整个树庭。
月光斜斜地照在树庭的穹顶，那些层层叠叠的枝叶在石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幅被岁月晕染的画。
这里是他此世出生的地方，是他从懵懂孩童长成如今模样的见证者。那些欢笑、困惑、成长的阵痛，都藏在这片庭院的每一寸光影里。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片刻，像是在与过去在树庭求学的日子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