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太太”闪身躲在角落里，抬手，用指尖极其隐蔽地擦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也没说还有熟人见面环节啊……”
这赫然是乔装易容后的凌析！
她借口伤势需要静养，向邢司业告了假，实则这几天一直暗中活动，利用影七的易容术结合自己的化妆技巧，潜伏回这片区域，继续独自追查。
不过方才险些被监察卫缠上，也幸好岳辰和谢前及时出现，否则她一还手，怕是非得引起骚动不可。
七旬老太健步如飞什么的……
话说影七姐姐这易容术真不错，堪比前世某些cos博主换头术，就是装老太太这腰弯得是真累，下次得换个年轻点的角色……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很快收敛了心神，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冒险回来，不仅仅是为了排查。
更重要的是，她之前在某处极其隐蔽的角落，用只有“影”组织内部才懂的暗语留下了联络标记。
而就在今天清晨，她发现，标记旁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回应刻痕！
有人回应了她！对方极可能也是“影卫”的成员！
今晚子时，她必须去约定的地点一探究竟。
现在，她正是要提前去踩点，确认环境，排查风险，为今夜这场吉凶未卜的会面做点准备。
她又不是真莽，穿一身夜行衣就直接去找死了……
……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
京城外城东南角，那片废弃码头区域在夜色中更显荒凉死寂。
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蔽，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星光，勉强勾勒出歪斜屋舍和坍塌墙垣的漆黑轮廓。
浑浊的河水缓慢流淌，发出轻微的呜咽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木和淤泥的气息。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处半淹没在河湾淤泥中的废弃船坞。
这里便是凌析白日踩点时，发现回应标记的约定地点。
船坞内部空间很大，但大部分已被淤泥和朽木填塞，只剩下靠近入口的一小片相对干燥的空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铁锈味。
凌析屏息凝神，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感官提升至极限，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
她没有点灯，完全依靠着微弱的光线和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观察环境，双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的亮光。
忽然，她身后极近处，一个冰冷低沉、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从地底冒出般响起：
“果然是你……七。”
凌析的后颈毛都炸了起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她强行克制住了回身反击的本能。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影一如同从墙壁阴影中剥离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他依旧一身漆黑劲装，面容隐藏在兜帽的深影下，只有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冷光。
“……”凌析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个代号，只是全身戒备地盯着他。
影一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声调问道：“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归队？”
凌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影七的语气：“主上都没了，我只想换个活法。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回去。”
影一沉默了片刻，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换种活法？在刑部当个区区都尉？这就是你想要的？”
“至少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凌析毫不退让。
“问心无愧？”影一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讥诮，“那你可还记得黑水城？可还记得主上是如何被构陷‘勾结外敌、意图谋反’，最终身败名裂、王府上下鸡犬不留的？！”
“黑水城兵变”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凌析的心上！
她的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刺痛，一些模糊、混乱、夹杂着火光、喊杀声和金属撞击声的碎片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她下意识地蹙紧眉头，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但很快强行将这股不适压了下去。
凌析并未全盘接收到影七的记忆，某些记忆对她而言，如同被浓雾笼罩，只剩下一些令人不安的嘈杂回响和难以言喻的悲怆感。
“那……那是朝廷定下的铁案……”凌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努力稳住心神，“与我何干？与现在的事……又有何干？”
“铁案？”影一冷笑，语气中带着一种愤懑与执拗，“那根本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主上是冤枉的！”
“我们这些‘影’，之所以还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查清真相，为主上洗刷冤屈！”
凌析心中巨震，她终于明白了影一乃至整个“影”组织还存在的深层目的。
不是，才几个钱啊？！
为了个死了的主子，你们拼什么命啊？！
自我pUA要不得啊！！
心里再怎么风起云涌，凌析表面还是只能装作冷静道：“即便……即便主上真有冤屈，事已至此，他人已不在，王府也已烟消云散。”
“即便翻案，又有什么意义？除了徒增风波，牵连更多无辜，还能改变什么？”
影一再次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黑暗中，凌析能感觉到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自己脸上。
许久，他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有。意。义。”
这三个字说得极重，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主上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活着的人，需要一个交代。”
凌析感到一阵无力。
这个人喊着什么理想啊信念啊的就冲上去拼命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拼不过。
凌析：“……”
她知道，跟一个被执念浸透的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立刻转换话题，问出了当前案件的核心：“好，就算有意义。那玉佛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被你们拿走了吗？玄明住持，是不是你们灭的口？”
影一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问题，回答得依旧简洁：“我们也在找那样东西。它不属于朝廷，更不属于皇帝。”
凌析心中一惊。
如果玄明大师不是他们灭的口，东西也没被他们取走，竟然还有第三方势力？
难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