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朱及第看着那些争论东林与阉党谁更不堪的弹幕，微微摇了摇头。
“老铁们，咱们评价历史，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些，“东林党内，固然有空谈误国、党同伐异之辈，但也确实不乏真心为国、敢于任事的能臣干吏。尤其是在辽东崩坏，山河破碎的危难时刻，总有那么一些人，愿意挺身而出，去收拾那几乎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画面切换，一位面容清癯、目光坚毅的文官形象出现。
“首当其冲的，就是天启皇帝的老师，孙承宗。”朱及第介绍道，“这位老兄是万历三十二年的榜眼，学问没得说，更重要的是他知兵事，有韬略。在朝廷因为辽东惨败乱成一锅粥，没人敢去接那个烫手山芋的时候，是孙承宗主动请缨，以阁臣的身份出任蓟辽督师，去直面那个能把人吞得骨头都不剩的烂摊子。”
紧接着，画面又出现一个年轻许多，眉宇间带着一股倔强和锐气的官员。
“还有一位，更是传奇。天启二年的新科进士袁崇焕，在所有人都往关内跑的时候，他一个人单骑出关，考察形势。回来后就直接放话：‘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这是何等的气魄！要知道，他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兵部职方司主事，六品官而已。”
弹幕此时也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孙承宗确实是实干派，可惜了。】
【袁崇焕后来争议很大，但当初这份勇气没得黑。】
【乱世出英雄，也出悲剧啊。】
【至少他们真的去做了。】
“不得不说，孙承宗和袁崇焕在这个时间点出关，某种程度上是‘幸运’的。”朱及第话锋一转，带点黑色幽默地说道，“天启六年到七年，那是魏忠贤阉党对东林党清洗最残酷、最血腥的时期，诏狱里人满为患，朝堂上血雨腥风。他们俩远在关外，虽然条件艰苦，强敌环伺，但至少暂时远离了京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政治漩涡，能够集中精力做点实事。”
画面呈现出山海关外，军民合力修筑城墙、堡垒的场景。
“而他们做的最重要的一件实事，就是构建了一条着名的防线——宁锦防线。”朱及第身后出现了宁远、锦州等城池的示意图，“孙承宗高屋建瓴，定下‘守关外以扞关内’的战略，大力修筑宁远城，并将其作为新的前线支点。袁崇焕则是坚定的执行者和完善者，他进一步巩固宁远，并前出修复锦州、大凌河等城堡，形成了一条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前哨的纵深防御体系。”
“这条宁锦防线，从它建成那天起，一直到几百年后的今天，其利弊都很难说清。”朱及第抛出了一个引人思考的问题。
“说它有利，是因为它确实在之后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顶住了后金（清）军队多次凶猛的进攻，稳住了大明在辽东的最后阵脚，堪称大明朝在辽东的‘生命线’。尤其是天启六年的宁远大捷，袁崇焕凭借坚城红夷大炮，硬是击退了努尔哈赤，甚至可能间接导致了努尔哈赤的死亡。”
“但说它有弊，”他继续分析，“这条防线也极其耗费国力，维持庞大的关宁军队和修筑堡垒，几乎拖垮了大明的财政。而且，它将明军主力牢牢钉死在这条线上，失去了机动和进取的可能，战略上陷入完全的被动防守。某种程度上，它延缓了大明的死亡，但也固定了那个死亡的姿势。”
弹幕又开始争论起来：
【没有宁锦防线，大明早完了！】
【有了宁锦防线，大明还是完了，还把钱花光了！】
【这就是个昂贵的续命装置！】
【历史没法假设，在当时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天幕下的朱元璋，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条防线的示意图。他一生用兵，崇尚进攻，对于这种看似坚固实则被动的防线，本能地有些不以为然。但他也明白，在国力衰退、良将匮乏的情况下，这或许是无奈之下的最优解。他更在意的是孙承宗、袁崇焕这种“临危受命，勇于任事”的精神。
“标儿，看到没有？”朱元璋对身边的朱标说道，“朝中吵翻天没关系，但关键时刻，得有人能站出来，去干实事！光是躲在后面清谈、攻讦，屁用没有！”
朱标躬身应道：“儿臣明白。孙承宗、袁崇焕，虽为文人，不失胆魄，堪称国士。”
徐达、李文忠等将领则更多从军事角度审视这条防线，低声交换着看法，既有对其防御效能的认可，也有对其僵化被动、耗费巨大的担忧。
朱及第最后总结道：“孙承宗和袁崇焕，是明末悲剧时代里，为数不多试图力挽狂澜的亮点。他们构建的宁锦防线，功过交织，承载着一个帝国最后的倔强与无奈。而他们个人的命运，也和这条防线，以及背后那个无可救药的朝廷，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夜空下，洪武君臣们沉默着。他们看到了忠臣的担当，也看到了困局的难解。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对那两位“书生戍边者”的敬意，在奉天殿前弥漫开来。
天幕上，朱及第将手中把玩的廉价打火机往小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
“老铁们，前面咱们说了那么多朝廷里的糟烂事，是不是觉得这大明药丸，后金天下无敌了？”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嘿，还真不是！就在天启六年，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山海关可能都守不住的时候，大明结结实实打了场扬眉吐气的胜仗，硬生生把后金不败的神话给砸了个粉碎！这就是——宁远大捷！”
画面骤然变得紧张肃杀，呈现出风雪弥漫中，一座孤城矗立在苍茫大地上的景象。
“天启六年正月，后金大汗努尔哈赤亲率倾国之兵，号称十三万（实际可能五六万），浩浩荡荡西渡辽河，直扑关外明军仅存的重镇——宁远城！”朱及第的语速加快，带着强烈的画面感，“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山海关以外的明军据点几乎全部放弃或沦陷，宁远就是最前沿，也是一座孤城！守城的，就是之前咱们提到的那位‘狂生’袁崇焕，他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一万多兵马。”
“努尔哈赤那是打了半辈子胜仗的老枭雄，根本没把袁崇焕这个书生放在眼里，派人劝降，信里口气狂得没边。可袁崇焕是怎么回的？”朱及第模仿着一种决绝的语气，“‘义当死守，岂有降理！’直接怼了回去！而且，为了表示决心，他直接把血书送到将士面前，把自己的母亲和妻子也接到城中，表示要与宁远共存亡！”
弹幕瞬间沸腾：
【袁督师硬气！】
【这波操作圈粉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牛逼！】
“正月二十三日，后金军开始猛攻！”天幕上呈现出后金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宁远城的模拟画面，箭矢如雨，杀声震天。“后金的攻城战术相当厉害，楯车、钩梯、铁头子（一种攻城锤），还有那些身披重甲的‘巴牙喇’护军，战斗力极强。他们想靠着人海战术和强悍的战斗力，一口气吞掉宁远。”
“但袁崇焕早有准备！”朱及第的声音带着兴奋，“他坚守城池，充分发挥了城防火炮的威力！尤其是当时从澳门葡萄牙人那里购买、并聘请葡萄牙炮手协助操作的红夷大炮，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画面上，城头火炮怒吼，喷射出炽热的火焰和弹丸，重重砸向后金密集的冲锋队伍，人仰马翻，楯车破碎。
“这红夷大炮射程远，威力大，开花弹一炸一片，给习惯了骑射和冷兵器搏杀的后金军队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和心理震撼。袁崇焕指挥得当，城上火炮、弓箭、檑木滚石齐下，军民同心，硬是顶住了后金军一波又一波不要命的猛攻。”
“激战持续了数日，宁远城岿然不动，城下后金兵尸体堆积如山。努尔哈赤急了，亲自到前线督战，结果……”朱及第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神秘。
画面似乎给了城墙上一门正在装填、瞄准的火炮一个特写，炮口黑森森地对着远方。
“根据一些明朝方面的记载，以及后来朝鲜使臣的见闻，”朱及第缓缓说道，“就在努尔哈赤亲临前线指挥时，宁远城头一枚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附近……轰然爆炸！”
天幕下的洪武君臣，连同后世观看直播的网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努尔哈赤当场就被抬了下去，后金军队的攻势也随之受挫，士气大沮。不久之后，便不得不解围撤退。宁远城，守住了！大明取得了自萨尔浒之战以来，对后金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弹幕上“大明万胜！”“袁崇焕YYdS！”的欢呼开始刷屏。
但朱及第紧接着抛出的问题，却让所有人的兴奋都带上了一丝探究：
“然而，一个巨大的历史谜团也随之产生：后金的开国太祖，努尔哈赤，他真的在这场宁远之战中，被明军的炮火击中，身负重伤了吗？”
画面定格在努尔哈赤被簇拥着、神情可能（因为史料模糊而模拟得有些模糊）痛苦的瞬间。
“明朝方面自然是倾向于如此宣传，这能极大鼓舞士气。而后金（清）自己编纂的官方史书《清实录》里，对努尔哈赤在宁远之战后的情况讳莫如深，只简单说他在当年八月因为‘痈疽’发作去世。这‘痈疽’是旧伤感染，还是其他疾病？与他亲临宁远前线，到底有没有关系？”
朱及第看着镜头，意味深长地说：“努尔哈赤之死，是否源于宁远城下的那一炮，成为了明清鼎革之际，一桩至今仍吸引无数历史爱好者探究的……无头公案。”
奉天殿前，朱元璋目光灼灼，他不管那努尔哈赤是怎么死的，他只听到了“大捷”！以少胜多，守住孤城，挫败强敌！这袁崇焕，是个人才！他心中那股因之前党争乱象而产生的郁气，似乎都因此消散了不少。
徐达等将领更是击节赞叹，作为军人，他们更能体会这种在绝境中打出胜仗的不易与豪情！
而那关于努尔哈赤死因的谜题，也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洪武十一年的夜空下，激起了层层好奇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