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关大桥的残骸，如同被斩断的巨龙尸骨，横亘在奔腾的河水之中。滔滔的河水，卷着无数日军的尸体和武器的碎片，向下游流去，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咳……咳咳！”
王虎从河滩上爬起来，吐出几口呛进肺里的河水，他看着那座已经彻底变成一堆废铁的大桥，又看了看身边那些劫后余生、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弟兄，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后怕和……狂喜！
“他娘的……我们……我们真的把这王八壳子给炸了！”他喃喃自语，然后猛地跳起来，一把抱住旁边同样狼狈的李剑，状若疯虎地咆哮着，“疯子！看到了吗？！我们做到了！我们把鬼子的大动脉，给掐断了！”
李剑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在幸存的突击队员们，沉浸在这巨大的、不真实的胜利喜悦中时，林啸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的身上，同样满是泥污，脸色因为疲惫和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锐利。
“高兴完了吗？”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浇醒了所有还处于亢奋中的人。
“团长……”王虎松开李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高兴完了，就给老子把武器都捡起来！”林啸天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冷静，“我问你们，如果你们的家被人烧了，你们是会哭爹喊娘地跑路，还是会第一时间提着刀，回去看看情况，顺便把放火的杂碎给剁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鬼子，就是那群家里被烧了的疯狗！”林啸天的指挥棒，狠狠地戳在地上，“娘子关大桥，是整个正太铁路的心脏！现在心脏没了，距离这里最近的阳泉守备大队，如果不派人来，他们的指挥官，就该切腹自尽了！”
“你的意思是……”王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鬼子的援兵，马上就要来了？！”
“不是马上。”林啸天看了一眼手表，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是已经，在路上了。而且，他们会因为愤怒和急躁，而忘记所有侦察和警戒的条例！他们会像一群红了眼的公牛，一头扎进我们为他们准备好的屠宰场！”
他猛地转身，将一张简易的地图，铺在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
“这里！”他的手指，点在了距离断桥五公里外，一处两山夹峙、地势险要的狭窄山谷，“‘鬼愁涧’！这是从阳泉到娘子关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送给他们的，第二份大礼！”
“我命令！”
“王虎！”
“到！”
“你带一营剩下的所有弟兄，立刻赶到鬼愁涧的谷口！给我把所有的重机枪、迫击炮，都架在两边的山坡上！你们的任务，就是当鬼子的先头部队一进山谷，就给老子把谷口彻底封死！连一只耗子，都不准给老子放出去！”
“是！”
“李剑！”
“在。”
“你带二营，还有我们所有的狙击手！埋伏在鬼愁涧的腹地！我要你，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在战斗打响的第一时间，就敲掉鬼子所有的指挥官、机枪手和炮手！让他们变成一群没头的苍蝇！”
“明白。”
“其他人！”林啸天的目光，扫过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跟我来！我们去谷底，给他们准备一点……见面礼！”
半个小时后，鬼愁涧。
这里地势险要，一条简陋的公路，从两座高耸的山崖之间穿过，最窄处，仅能容纳两辆卡车并行。
林啸天正亲自带着工兵，将一颗颗缴获来的、大威力的反坦克地雷，和无数捆绑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弹，巧妙地埋设在了公路最狭窄的路段上。
“都给老子听好了！引线接远一点！别他娘的把自己人给炸上天了！”
一切，都在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着。
一个小时后，完美的伏击圈，已经布设完毕。数百名利剑营的士兵，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山谷两侧的岩石和草丛之后，与整个环境，融为了一体。
山谷，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和士兵们压抑着的心跳声。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刺破云层。
一阵越来越近的、嘈杂的马达轰鸣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来了！”
埋伏在最高处的观察哨，通过步话机，发出了低沉而又兴奋的报告。
林啸天举起了望远镜。
只见远处的公路上，一支由十几辆卡车、三辆装甲车和数百名步兵组成的、尘土飞扬的日军队伍，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鬼愁涧的方向，疾驰而来！
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尖兵侦察都没有派出！
为首的一辆装甲车上，一个名叫山本的日军大尉，正举着望远镜，焦急地看着远方娘子关方向那还在冒着黑烟的天空，对着身边的通讯兵，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快！再快一点！大桥一定不能有事！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把那些该死的土八路，统统死啦死啦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和他手下这支气势汹汹的增援部队，正一头扎进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巨大的死亡陷阱。
车队，毫无防备地，驶入了鬼愁涧狭长的谷道。
林啸天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下令，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放过先头的装甲车…… 放过中间的运兵卡车……
直到整个日军增援部队，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兵力，全部进入了谷底那段最狭窄的“死亡走廊”！
“就是现在。”
林啸天拿起步话机，用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下达了死神的判决。
“——关门，放狗！”
“轰——！！！！！”
他话音刚落，埋设在谷口和谷尾的巨大炸药包，被同时引爆！
惊天动地的爆炸，直接将两边的山路炸塌！无数的巨石和泥土，如同山崩一般，倾泻而下，瞬间就将日军的来路和去路，彻底堵死！
“纳尼？！” “是埋伏！我们中埋伏了！”
被困在谷底的日军，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开火！！！”
王虎嘶吼着，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下一秒，埋伏在山谷两侧山崖上的，数十挺轻重机枪、上百支m1加兰德和汤姆森，同时喷射出复仇的、狂暴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密不透风的子弹，如同从天而降的金属瀑布，以一个几乎是垂直的角度，狠狠地，砸进了谷底那密集的、毫无遮蔽的日军人群之中！
这是一场惨烈到极点的、单方面的屠杀！
被困在狭窄公路上的日军，如同被关进了铁笼子里的鸭子，连个躲闪的地方都没有！他们被这来自头顶的、毁灭性的交叉火力，成片成片地扫倒在地！
血肉横飞！惨叫震天！
“反击！快反击！”山本大尉躲在装甲车后面，绝望地嘶吼着。
然而，他的声音，刚刚响起。
“砰！”
一颗子斥，如同长了眼睛，从山崖上一处极其刁钻的角度射来，精准地，洞穿了他的钢盔和脑袋。
山崖上，李剑缓缓地拉动枪栓，眼神冰冷。
失去了指挥，又被彻底包围，谷底的日军，完全崩溃了！
“轰！轰！轰！”
林啸天他们事先埋设的地雷和炸药，也被遥控引爆！一辆辆卡车，被炸得飞上了天，变成了一团团燃烧的火球！
整个鬼愁涧，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燃烧的坟墓。
当枪声终于渐渐平息，王虎带着人，从山坡上走下来，看着谷底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时，他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娘的，这帮不知死活的杂碎。”
林啸天缓缓地走出了他的指挥所，他没有看谷底的尸山血海，而是抬起头，看向了那轮刚刚升起的、朝气蓬蓬的太阳。
“通知所有破袭部队。”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向了山西的四面八方。
“‘断脉’行动，第一阶段，圆满成功。”
“从现在起，攻守易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