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
刺耳的机枪声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高粱地。泥土和断裂的秸秆在李剑耳边呼啸飞溅，他甚至能感觉到子弹灼热的气流擦过头皮。
“分头跑！回老地方集合！”
随着李剑一声怒吼，四道身影猛地从藏身处蹿出，朝着四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亡命狂奔。
“在那边！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机场方向，鬼子的叫喊声、警报声和犬吠声乱成一团。无数道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牢笼，在漆黑的夜幕下疯狂地交错扫射，追捕着那几个在生死线上狂奔的身影。
“队长！西边！往西边的河滩跑！”通讯频道里传来赵二狗急促的声音，他熟悉这里的地形。
“陈默！老鼠！掩护二狗先走！”李剑一边奔跑，一边对着步话机嘶吼。
“收到！”
黑暗中，响起了两声清脆而沉稳的枪响。
“砰！”
“砰！”
追在赵二狗身后的两条狼狗应声倒地。紧接着，远处一座塔楼上的探照灯，伴随着一声惨叫，猛地熄灭了。是陈默开的枪！
“走！”
借着这短暂的混乱，四个人再次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
但鬼子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疯狗，死死地咬在他们身后。子弹不断从他们身边掠过，发出“嗖嗖”的破空声。
“队长！我腿中枪了！”频道里传来老鼠钱贵一声痛苦的闷哼。
李剑的心猛地一沉：“伤到哪了？”
“小腿……不碍事！还能走！”老鼠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狠劲，“你们先撤！别管我！地图……地图必须带回去！”
“放屁！”李-剑怒吼道，“陈默！压制他们机枪！二狗！去接应老鼠！快！”
“是！”
陈默再次开火，精准的点射让鬼子的追击火力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赵二狗则像一只灵猫，借着夜色，迅速折返回去，搀扶起受伤的老鼠。
“队长！这样下去我们一个都跑不掉！”陈默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冷静得可怕，“鬼子的包围圈正在收缩！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
“我留下！”李剑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行！”陈默断然拒绝，“队长，你必须把地图带回去！那比我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我的位置最好，能拖住他们至少十分钟！你们快走！”
“陈默！”李剑的眼睛红了。
“队长！这是命令！”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团长，陈默……没有给他丢脸！”
说完这句话，步话机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杂音，随即陷入了死寂。
紧接着，在他们身后，陈默藏身的方向，突然爆发出了集束手榴弹剧烈的爆炸声和鬼子惊骇的惨叫声！
“陈默——！”李剑发出一声悲痛的怒吼。
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陈默是用自己的命，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撤退时间。他咬着牙，和赵二狗搀扶着老鼠，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凌晨，独立团指挥部。
油灯的光芒，将林啸天、赵峰和周平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门帘猛地被掀开，李剑、赵二狗和老鼠三个人，如同三个血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老鼠已经陷入了半昏迷，赵二狗的胳膊上缠着带血的布条，而李剑，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团长！”李剑“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我……我把弟兄们……丢了……”
“陈默……为了掩护我们……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
林啸天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们三人，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口和脸上的悲痛，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
“快！叫卫生队！快！”他对着门外嘶吼。
“团长……先别管我们……”李剑挣扎着，从怀里掏出那张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兽皮地图，“这个……这个必须马上给您……”
当那张画满了密密麻麻符号和路线的地图，在沙盘上被缓缓展开时，整个指挥部的空气都凝固了。
每一个据点的火力配置，每一条巡逻队的路线，甚至哪座炮楼的机枪手是个左撇子，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沙盘的最北端，那个代表着“松井机场”的位置，被李剑用红色的木炭，画上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骷髅头。
“重炮阵地……”周平看着地图上的标注，声音干涩，“至少一个炮兵大队的规模！十六门105毫米以上的重炮！狗日的，他们竟然把这种战略武器，藏在了我们眼皮子底下！”
“还有飞机……”赵二狗补充道，“我们亲眼看到，跑道上至少停着六架轰炸机！一旦让它们飞起来，我们整个根据地，都会被夷为平地！”
这个消息，像一块万斤巨石，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团长，我们必须马上转移！”赵峰的脸色无比严肃，“这个情报太重要了！鬼子现在肯定已经疯了，他们很快就会对我们根据地，进行报复性的‘大扫荡’！”
“转移？”王虎和李振等人闻讯赶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王虎第一个跳了起来，“政委！往哪儿转？我们身后就是上万的老百姓！我们跑了，他们怎么办？”
“硬碰硬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周平指着那片重炮阵地的标记，“别说飞机了，光是这十几门重炮，一次齐射，就能把我们的阵地翻个底朝天！我们拿什么去挡？”
指挥部里，陷入了激烈的争吵。所有人都知道，独立团正面临着成立以来最严峻、最致命的危机！
“都别吵了！”
林啸天猛地一拍桌子，争吵声戛然而止。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地图，那张用陈默的命换回来的地图。
“李剑。”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到！”
“你们暴露之后，鬼子是怎么追你们的？”
“他们……他们封锁了所有的大路，派出了至少两个中队，以机场为中心，向外进行扇形搜索。”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寻找你们这几个‘漏网之鱼’，对吗？”
“对！”
林啸天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疯狂的火焰。
“那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但不跑，反而会杀一个回马枪，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
“什么？！”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团长！你疯了？！”周平第一个失声叫道，“现在去打机场？鬼子重兵集结，戒备森严，我们去了就是送死！”
“送死？”林啸天冷笑一声，“参谋长，我问你，如果我们不打，等着鬼子的重炮和飞机找上门来，是不是就不是送死？”
“现在打，我们是尖刀，是主动出击！等着挨打，我们就是活靶子，是任人宰割！”
“可是……”
“没有可是！”林啸天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鬼子越是觉得我们不敢去，我们就越是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以为我们在逃命，我们就偏偏出现在他们心脏里！今晚，我们就夜袭机场！”
他环视着一张张震惊的脸，声音陡然拔高。
“弟兄们！陈默是怎么牺牲的？是为了掩护我们，是为了把这张地图带回来！现在，地图就在这里！它告诉我们，敌人的大炮在哪里，飞机在哪里！陈默用他的命，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要是当了缩头乌龟，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牺牲的弟兄？”
“这一仗，我们要为陈默报仇！为所有牺牲的弟兄报仇！”
“我决定！”林啸天指向沙盘，“组织一支敢死队！目标，松井机场！”
“团长！我去！”王虎第一个吼道。
“算我一个！”李振也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还有我！”
“我也去！”
指挥部里，群情激昂！
“好！”林啸天看着一张张战意昂扬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但是，这次行动，不是光凭血勇就能成的！必须是志愿者！因为，我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回不来了！”
他走到指挥部门口，对着外面已经集结起来的战士们，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吼声。
“弟兄们！我需要一支敢死队！去捣毁鬼子的机场，去炸掉他们的飞机大炮！这个任务，九死一生！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我林啸天，第一个报名！”
“现在，有谁，敢跟着我林啸天，去鬼子的地狱里，闯他个天翻地覆？”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我敢！”
“我去！”
“团长！算我一个！”
一只只手臂，如同林立的钢铁，高高举起！每一个战士的眼中，都燃烧着视死如归的火焰！
午夜，松井机场外围。
两百名精锐的敢死队员，人人背着满满的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如同两百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黑暗之中。
林啸天亲自带队，他的身边，是王虎、李振，还有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李剑。
“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林啸天对着步话机，用最低的声音做着最后的确认。
“清楚！”频道里传来几个方向的回答。
“行动！”
随着他一声令下，敢死队兵分三路，如同三把锋利的匕首，插向了敌人的心脏。
林啸天带着李剑和狙击小组，直扑那个隐藏的重炮阵地。
王虎和李振，则带着主力，从机场防御最薄弱的西侧，摸向了停机坪。
而张武的二营，则在距离机场十里外的王家堡据点，发起了声势浩大的佯攻，枪声和爆炸声，远远地传来，成功吸引了鬼子大部分的注意力。
重炮阵地，建立在一片缓坡之上，鬼子的防御工事修得极为巧妙。
“团长，前面就是鬼子的暗哨。”李剑指着前方一处不起眼的土堆。
林啸天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黑暗中，两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噗噗”声响起。那是加装了消音器的弩箭射出的声音。
土堆后的两个鬼子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射穿了喉咙。
敢死队继续前进。
一路之上，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七八个暗哨，兵不血刃地摸到了炮兵阵地的边缘。
“动手！”
林啸天一声令下，几十名战士如同猛虎下山，扑向了还在睡梦中的鬼子炮兵！冰冷的刺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战斗在几分钟内就结束了。
“快！安放炸药！”
战士们将一个个巨大的炸药包，塞进了炮膛，塞进了弹药箱，用最快的速度连接好了引线。
就在此时，机场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显然，王虎和李振他们，也动手了！
“引爆！”林啸天吼道。
“轰——轰隆——！”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猛烈地爆发开来！十几门重炮和堆积如山的炮弹被同时引爆，那威力，简直如同火山喷发！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这巨大的爆炸，就是总攻的信号！
“弟兄们！给老子炸！”
停机坪上，王虎和李振已经带着战士们和鬼子的守备部队杀成了一团！
“轰！”一个战士抱着炸药包，直接扑到了一架轰炸机的机翼下，巨大的爆炸，将飞机撕成了碎片，而那个战士，也化作了一团火焰。
“小李！”王虎双眼赤红，他端起一挺轻机枪，对着冲上来的鬼子疯狂扫射，“给老子死！”
“杀啊！”李振挥舞着大刀，将一个鬼子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他一身。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阶段！敢死队员们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用自己的命，去换掉鬼子的飞机！
一架！
两架！
三架！
伴随着一团团冲天的火光，停在跑道上的轰炸机，被一一摧毁！
当最后一架飞机被炸成一堆燃烧的废铁时，机场的四面八方，也传来了鬼子援兵疯狂的喊杀声。
“任务完成！”林啸天对着步话机嘶吼，“撤退！”
敢死队员们开始交替掩护，向着来时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
林啸天站在最后，他看着眼前这片燃烧的地狱，看着那冲天的火光，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一场更残酷的血战，即将到来。
“我们，回家！”他低声说道，随即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